鲁迅疾病叙事与中国现代生命伦理的发生.pdfVIP

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Mar. 2019 / No. 2/ 本刊特稿 鲁迅疾病叙事与中国现代生命伦理的发生 谭桂林 ［摘  要］  鲁迅文学中的疾病叙事不仅体现着鲁迅的医学背景、人格影响，而且灌注着鲁迅自己 对生命的伦理观念。这些观念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主张安乐死，能医的就医，不能医的就帮 助他死得没有痛苦；二是反对酷刑与虐杀，批判国民性中对科学的精神没有兴趣，而把聪明才智都挥 洒在这种给被害人带来无穷而难忍的痛苦的虐杀与酷刑上；三是尊重残疾者但反对滥施同情，体现出 肉体之小与精神之大的辩证认知。鲁迅的这种生命伦理观念既是鲁迅自身疾病纠缠的生命体验的升 华，也是科学精神与生命哲学互织的结晶。鲁迅在其一生中对生命伦理现代化的思考与践行，体现出 的正是他对《新青年》催生“最后觉悟之觉悟”即伦理觉悟的启蒙方略的主动呼应。 ［关键词］  鲁迅；疾病叙事；生命伦理；现代性 苏珊·桑塔格曾经幽默地指出：“疾病是生命的阴面，是一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每个降临世 间的人都拥有双重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一则属于疾病王国。尽管我们都只乐于使用健 康王国的护照，但或迟或早，至少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每个人都被迫承认我们也是另一王国的公 民”。a文学是人学的艺术性表现，它与疾病的关系，也就正如人生和疾病的关系一样，总是连带在一 起的。这不仅是因为人有生老病死，疾病本来就是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的内容，而且也在于文学所表 现的人物性格最吸引人的地方往往是其极端之处，而极端情境在很多情况下，就是一种病态。譬如， 贾宝玉的喜吃女人的胭脂，奥赛罗的强烈的占有欲与妒忌、阿Q的精神胜利法、川端康成《睡美人》中 的老人对少女睡态的极度迷恋等等，皆可作如是观。中外古今的文学史上，有不少经典之作直接写 到人类身体的各种疾病，如林黛玉的肺病等等，这类疾病则往往就是人物本身的性格形成的一种根 源。更有趣也更悲壮的是，世界文学史上也有不少极其优秀的作家，一生都在同自身的疾病的纠缠 作抗争，他的作品就是这种抗争的精神产品。因而，疾病本身成为一个重要的隐喻，在文学研究中就 是十分自然的事了，甚至有人提出了文学病理学的概念。在20世纪中国文学中，鲁迅可谓是这三种 情况集于一身的作家。鲁迅说他“一向很少生病”b，这是从大病而言，也是从他自己对疾病的漠视 态度而言的。其实他从小身体就不太强壮，一生被各种大小疾病纠缠。鲁迅的许多文学作品都是他 谭桂林，文学博士，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南京 210097 ）。 a ［美］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程巍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第17页。 b鲁迅：《病后杂谈》，《鲁迅全集》(第6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167页。 005 与疾病抗争中得来的生命体验。不仅许多书信中和亲友谈到自己的病况和经验，许多小说创作中充 满着有关疾病的描写，而且有的散文随笔作品主题情节就是直接的疾病叙事。鲁迅文学中的疾病叙 事不仅体现着鲁迅的医学背景，而且显现着他的人格形成的重要影响，同时也闪耀着鲁迅在处理自 身身体方面的生命智慧与意志力。我觉得鲁迅文学疾病叙事中还有一种非常珍贵的精神质素，迄今 没有引起研究者的注意。这种精神质素就是灌注在疾病叙事中鲁迅自己对生命的伦理观念。鲁迅在 五四新文学革命中提出礼教吃人的观念，此后他毕生都没有停止过思想启蒙的工作。呼唤、倡扬新 的社会伦理一直是他的文学创作和文化批评的重要主题。疾病，由于它自身与生命的密切关系，由 于它作为一种生命状态的特异性，一些伦理问题自然会因缘而生。所以，文学中的疾病叙事，越是深 刻的、生动的，越会显现出作者对生命的伦理思考。比较而言，现代作家中关于疾病叙事的深刻与生 动，鲁迅作品无有出其右者。这不仅是在其疾病叙事的繁复而生动，而且也表现在他的疾病叙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