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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树的故事

偷时间的苹果树

村里那棵百年苹果树每年只结七颗果子。

吃掉果子的村民会一夜年轻十岁，

但第二天清晨必定消失无踪——

连同所有人关于他们的记忆一起被抹去。

直到今年，七个孩子偷偷摘光了所有果子。

石坎村的太阳总是起得比人早，灰白的光线像稀释了的牛奶，慢吞吞地淌过东边那片矮山的脊梁，然后铺满村中央那块被无数鞋底磨得油光水滑的打谷场。光线的终点，或者说起点，总是那棵老苹果树。

它太老了，虬结的枝干黑黢黢的，拧着劲儿向上伸张，像一群绝望的手臂。树皮皲裂开深不见底的纹路，里面藏着岁月的尘垢和细小的虫蚁。就是这样一棵看起来半枯的老树，却年年顶着这身死气沉沉的皮囊，在暮春时节，准时抽出嫩绿到晃眼的新叶，然后在某个无人察觉的夏夜，悄然结出七颗苹果。

不多不少，正好七颗。

今年的苹果又熟了。它们隐匿在苍翠肥厚的叶片间，不像寻常果子那般透着红润，反而是一种温润的、仿佛内里透光的金黄色。拳头大小，沉甸甸地坠在枝头，风过时也只是微微晃动，带着一种与周遭蝉鸣躁动格格不入的沉稳。

李老栓扛着锄头，踩着晨曦从树下走过，照例停下脚步，仰起布满沟壑的脸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在那几抹金色上停留了片刻，浑浊的眼珠里没什么波澜，只是伸出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拍了拍坚硬的树干，低哑地嘟囔了一句：“又是一年喽。”

声音散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没有回应。

几个半大的小子追逐打闹着冲进打谷场，带起一阵尘土。跑在最前面的铁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他爹，村里的木匠赵大山一把揪住后领。“作死啊！瞎跑什么！”赵大山呵斥着，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树上，“离那树远点儿！”

铁柱吐了吐舌头，挣脱开来，和其他孩子一起跑远了，只是他们的笑声也下意识地压低了，绕着那棵树划出一个无形的弧圈。

村子里的人，对这棵树，态度都差不多。敬畏？或许有。渴望？藏在眼底最深处，不敢露头。更多的是一种讳莫如深的回避，一种代代相传、刻进了骨子里的谨慎。

村西头的五保户陈阿婆，是去年吃过果子的人。大伙儿都记得，去年这时候，她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身了，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空。是她那嫁到邻村的女儿，半夜哭着跪在村长家门口求来的恩典——村里默认的规矩，果子优先给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算是……送一程体面。

陈阿婆吃下那颗金苹果的晚上，守在她床边的女儿亲眼看着皱纹如何一条条从母亲脸上隐去，花白的头发怎样一寸寸转回乌黑，那双枯柴般的手重新变得丰润有力。天快亮时，陈阿婆甚至自己坐了起来，声音清亮亮的，对着窗外泛白的天光说：“妮儿，娘觉着浑身着浑身是劲，想去看看咱家地里那畦韭菜。”

她女儿喜极而泣，握着母亲年轻了年轻了不止二十岁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从孩提时的趣事说到外孙的顽皮。

然后，第一缕阳光穿透窗纸的那一刻，年轻的“陈阿婆”打了个哈欠，说有点乏，想再躺会儿。她女儿转身去灶房倒水的功夫，回来床上就空了。褥子还是温的，人没了踪影。

女儿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这张空荡荡的旧床……是谁睡的？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只觉得心头莫名地发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顶顶要紧的东西，却又死活记不起究竟丢了什么。

村里人也一样。那天之后，再没人提起“陈阿婆”。她的那间土屋很快落了锁，门口长了杂草。偶尔有人路过，会觉得些许异样，但也仅此而已。就像沙滩上的字迹，潮水来过，便抹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这就是苹果树的法则。一夜青春，价格是存在过的所有证明。

这些隐秘而恐怖的传说，大人们从不轻易对孩子们讲，总觉得那是瘆人的、不吉利的事情。但他们聚在田埂边、油灯下窃窃私语时，那些只言片语，总会钻进旁听者的耳朵里。

根生就是其中一个旁听者。他十三岁，瘦得像根麻秆，眼睛却亮得出奇。他爹前年进城打工，说赚了钱就回来，至今音讯全无。他娘熬了一年，积劳成疾，开春后就倒在床上，脸色蜡黄，咳出来的痰里带着血丝。郎中来看过，摇摇头，只开了些便宜的甘草片。

根生守在娘床边，看着她急剧消瘦下去的脸颊，听着她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心里像有把钝刀子在割。他想起了大人们嘴里那种金色的、能让人一下子变年轻的苹果。

“要是能给娘咬一口……”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他的心。

他知道那果子的代价。但他更怕的是眼睁睁看着娘像陈阿婆，不，像那些“消失了的人”一样，在某天清晨彻底不见。他不敢跟任何人说，只能把这份焦灼和妄想憋在心里，憋得胸口发疼。

直到那天下午，他在河边洗野菜，看见同村的春妮儿蹲在上游的石头上，对着水里自己的影子掉眼泪。春妮儿比他大两岁，是村里有名的俊俏姑娘，可她爹嗜赌，年前为了还赌债，硬是收了下游王村村长老光棍儿子的彩礼，要把春妮儿嫁过去。那儿子是个傻子，流口水，走路歪斜。

“根生，”春妮儿看见他，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声音哽咽，“你说，那苹果树的传说，是真的吗？”

根生心里咯噔一下，没说话。

春妮儿自顾自地说下去，眼神飘忽：“要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