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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六尺巷故事

《三尺墙，万丈光》

第一章寒士的傲骨

清康熙年间，安徽桐城。

深秋的寒意已如浸水的薄纱，悄然笼罩着这座文风鼎盛的小城。西后街的张宅内，书房的灯火摇曳至深夜。

张英揉了揉发涩的双眼，放下了手中的湖笔。案头是一封刚写完的家书，墨迹未干。他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官居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人称“张宰相”。身在京城权枢，心却时常飞回千里之外的故里桐城。并非思念田园风光，而是牵挂那里的人与事——尤其是他那有些固执、不善变通的家人。

他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思绪飘回了不久前收到的那封来自老家的急信。信是他的长子张廷瓒所写，字里行间充满了愤懑与委屈。

事情源于张家与邻居吴家的一堵界墙。

张家祖宅旁有一块空地，历来与吴家为邻，界限原本分明。后来吴家经商致富，欲扩建府邸，在砌墙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墙基向张家方向挪动了三尺。这三尺之地，说大不大，但对讲究门庭风水的世家大族而言，却是寸土必争的脸面。

张家的仆役首先发现，上报给了留守老家、主持家务的张廷瓒。这位相爷长子，自幼受父亲教诲，熟读诗书，颇负才名，却也沾染了几分读书人的清高与执拗。他当即亲自前去勘查，发现情况属实，顿时火冒三丈。

“欺人太甚！”张廷瓒拂袖而归，对族人道，“我张家世代书香，父亲乃当朝宰辅，岂容一介商贾如此欺凌？这不仅是占了几尺地，更是藐视我张氏门楣！”

族人群情激奋，纷纷主张立即派人强行拆墙，或者干脆一纸诉状告到县衙。更有甚者提议，立刻修书进京，请老相爷出面，给地方官施加压力。

张廷瓒虽觉直接冲突不妥，但也认为必须强硬回应，方能维护家族尊严。于是，他一面阻止了家人的过激举动，一面提笔给远在京城的父亲写去长信，详述原委，请求父亲定夺，或赐予应对之策。信中，他将此事上升到了“捍卫家风”、“”、“不容轻侮”的高度。

此刻，张英脑海中回响着儿子的信，也仿佛看到了老家族人那一张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以及邻居吴家那或许带着试探与不安的神情。他深知，在这看似简单的土地纠纷背后，是乡邻关系、官民印象、家族颜面等错综复杂的丝线，稍有不慎，便会结成死结。

他在京为官数十载，历经风波，深知“谦退”二字，在许多时候，比“争抢”更需要智慧与力量。他想起了桐城的山水，想起了那里淳朴的民风，更想起了圣贤书中关于“礼让”、“和睦”的教诲。

“唉……”张英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啊。”

他回到书案前，再次展开一张素笺，略一沉吟，提起那支御赐的紫毫，蘸饱了浓墨，挥笔写下了一首短诗。没有长篇大论的说教，也没有具体指示该如何行事，只有这短短数行，是他对这件事的全部态度，也是他对家人最深的期许。

写罢，他将信用火漆封好，唤来亲随管家，嘱咐道：“八百里加急，速送桐城老家，交廷瓒亲手拆阅。”

管家接过信，不敢怠慢，连夜安排人手出发。

望着管家离去的背影，张英心中默念：“望他们能懂我一片苦心。”

第二章桐城的风波

京师的信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几日便抵达了桐城。

张廷瓒接到父亲的回信，心情激动又忐忑。他屏退左右，在祠堂前的静室中，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火漆封印。他本以为会看到父亲授以机宜，或是严辞训诫，甚至可能是一封写给当地知县的私函。

然而，展现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笺，上面是父亲那熟悉而苍劲的笔迹，一首七言绝句跃然纸上：

“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短短的二十八个字，如同二十八记清脆的磬音，敲击在张廷瓒的心头。他愣住了，反复诵读了好几遍。

起初，是一丝不解和失落——父亲竟如此轻描淡写？家族尊严何在？

继而，是深深的震撼。“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这句诗像一道强烈的闪电，劈开了他心头被“面子”和“意气”笼罩的阴云。是啊，千古帝王，万里长城，如今安在？一时的意气之争，占地几何，在浩瀚时空面前，又是何等渺小与可笑？

他仿佛看到父亲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正温和而又严厉地望着自己。那不是退缩，而是一种超越世俗得失的豁达；不是懦弱，而是一种基于强大自信和仁德的包容。

脸上的燥热渐渐褪去，心中的块垒缓缓消融。张廷瓒深吸一口气，拿着信走出了静室。

当他将这首诗展示给聚集在厅堂的族人时，起初也是一片哗然。

“相爷这是何意？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这让步，岂不让街坊邻里笑话我张家软弱？”

“不行！这口气咽不下！”

张廷瓒此时已完全领会了父亲的精神，他抬手压下众人的议论，沉稳地说道：“诸位稍安勿躁。父亲大人之意，非是示弱，乃是明理。我等读书人家，首重德行仁义。与邻争执，胜之不武，反而显得气量狭小。让出三尺，彰显的是我张家的格局与教养，损失的不过是些许无用之地。‘让他三尺’，我张家失去的是一堵墙的地基，赢得的却是乡里的尊重和内心的安宁。这比什么都珍贵。”

他环视众人，语气坚定：“此事，就按父亲的意思办。不仅要让，还要大大方方地让，体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