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文本与传统.PDFVIP

成大中文學報 第八期 2000 年 6 月 頁 139-160 國立成功大學中文系 自我、文本與傳統： 陸九淵與南宋道學的發展1 成功大學中文系 祝平次 摘 要 學者對於陸九淵的研究多偏重在其「心即理」的學說、其所衍伸出來的各 種道德修養問題、或其與朱熹思想的差異點。本文特從思想史的角度，提出陸 九淵對儒家傳統文獻的反省及意見，並由此對照出其對儒家傳統的觀點，其實 和程頤、朱熹都有相近的地方。亦即就文本與自我的關係、儒家傳統的意義而 言，陸九淵的意見、立場，實和程、朱相類；這些相類的態度，可說是涵蘊在 後世使用 「理學」一詞中的時代精神。相較於朱熹，朱熹對程頤所承繼的方向， 在於不斷地調和道德修養理論和儒家傳統文獻的關係；而陸九淵則往程頤思想 的另一方向發展，此一方向即認為道德修養不必和文本有絕對正面的關係。而 這種對文本的態度，多少成為解釋朱、陸學術在後世發展的不同情形。文中， 首先簡述陸九淵家族的學術背景，以顯示陸家做為一地方性的士人家庭，其為 學取向與程學的關係。接著，本文以 「《六經》註我，我註 《六經》」，說明陸九 淵對於文本、自我、與儒家傳統的看法。然後，本文以「論學書」、「語錄」為 實例，更進一步討論前文所論證的陸九淵對於儒家傳統文獻的看法，並與之與 程、朱做一比較。最後，則從歷史處境，申論陸九淵對文本的態度可能如何影 響到陸學在後世的傳播。 關鍵詞：道學 南宋 陸九淵 程頤 朱熹 文本 自我 傳統 論學書 語錄 科舉 1 本文主要改寫自作者的博士論文第四章第一節，Ping-tzu Chu, Tradition Building and Cultural Competition in Southern Song China (1160-1220): The Way, the Learning, and the Texts, (Ph.D., Harvard University, 1998) ，頁238-277 ；但是在論點的表達上遠為清晰，資料的舉證較為豐富 ， 也含括了較多的中文研究成果。 成 大 中 文 學 報 第 八 期 一、前 言 由於與湖南張栻(1133-1180)的接觸，朱熹(1130-1200)從南宋乾道(1165-1173)年間， 2 展開了他對兩宋 「道學」傳承另一階段的理解。 在重新審視自己的身心體驗與程頤的學 術思想後，他對自己掌握道學的發展脈絡和詮釋道學中心義理的信心大增。於是他開始 和他的友朋同道或意見相左的其他儒者展開一連串的辯論，企圖透過論辯將儒者所欲執 持的人間價值統合起來，使得儒學傳統能夠在當時士人意見紛如的政治、社會、學術情 況下，重新得以廓清、張揚。除了口說論辯，他還整理道學文獻、重新編注儒家的傳統 經典、宣揚「道統」的觀念、設立書院、訂創學規、以自己的理念推行地方行政與區域 性的民間團體活動等等實踐方式來追求他的理想。然而，朱熹想要以他自己理解的道學 傳統和思想內容來統一當時士人的文化、道德價值的作為，卻非全然順利的。 對於朱熹積極伸張自己心目中的道學理想，當時的士人群體有著不同的反 應。繼承湖湘胡宏(1106-1062)學說的張栻，經過論辯後，接受了朱熹大部分的主 張。有著十代仕宦之家為背景的金華呂祖謙(1138-1181) ，雖然以自己的家學為學 術重心，因而學風和朱熹大異，然而卻與朱熹維持著十分友善的關係；他和朱熹 一起編輯了道學的基本經典 《近思錄》，並為朱熹安排了與陸九淵兄弟在鵝湖會 面論學的機會。同為婺州的永康學者陳亮(1143-1194) ，則對朱熹欲以道德性命之 說籠罩古今天下學術深表不滿；而處於撫州金谿的陸九淵(1139-1193)則反對朱學 太過注重向外求理、瑣碎繁雜的功夫傾向。另外，位於溫州的永嘉學派，前有薛 季宣(1134-1173) ，後有陳傅良(1137-1203) 、葉適(1150-1123)庚續而起。永嘉學者 重經制，對於朱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