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革时代的文学之“难”——在中日韩三国东亚文学论坛的演讲.pdfVIP

前沿评论 5 变革时代的文学之“难” 前沿评论 ※ 变革时代的文学之 “难 ——在中日韩三国东亚文学论坛的演讲 ※ 李敬泽 在进入今天的主题之前，我想先讲一个故事。这里 首先我必须承认，对我来说这个主题非常困难。如 有一个年轻的妻子和妈妈，一个年轻的丈夫，还有一个 果把文学放在一边，先来审视家庭和社会的话，我们就 同样年轻的儿子。 会发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充满争议。在汉语中，“家”是 当然，你们都会注意到，我强调了这三个人同样年 一座房子，“庭”是一个院子，都是筑起围墙，划定一个空 轻，这使人物关系变得难以确定。但是请原谅我的故弄 间，与外界区隔开来。所以，一般来说，我们可以把家庭 玄虚，你们马上就会知道，这三个人其实是高中一年级 理解为相对于社会的公共领域的私人领域，由此可以展 的同学，妈妈、丈夫和儿子的称呼只是他们之间的游戏。 开关于公域和私域的伦理学和政治学论述。 在这个故事里，这并不是一个隐秘的私人游戏，这 但是，由西方文化背景中发展起来的这些论述在 是一种校园文化，也就是说，在校园中，除了老师之外， 施用于具体的中国生活和经验的时候，总是会有枘凿之 每个学生都有一大群亲戚，比如据我们刚才提到的那位 处，不太匹配，不太流畅。不同的文化传统对家庭与社会 “儿子”说：“我在班里头有两个哥哥，四个弟弟。七班有 的功能和关系各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实际上，这是我们 两个姐姐，十二班有三个妹妹。十五班还有一个舅舅。舅 辨认一种文化特性所在的基本进路之一。比如在儒家文 妈是两个，大舅妈在高二(六)，小舅妈在高叫十)。” 化中，当谈到家庭时，这个由四面墙隔开的地方不仅仅 现在，我想我已经大致说清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私人生活的展开之地，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之外，除 这让我想起童年时常做的另一个游戏，在中国，我们把 了基本的人伦关系和经济功能之外，这个地方还具有一 它叫做“过家家”，我们都有和邻家的小女孩举行婚礼， 个类比的维度——它被由小喻大地类比为国家和天下。 一起做饭、养孩子的经历，现在，这些大孩子们，他们扩 这种类比决不仅仅是修辞，当中国古人说“一室不扫，何 展了这个游戏，而且有时候，他们会发现，游戏的含义远 以扫天下”时，他们是绝对认真的，“一室”和“天下”绝不 为复杂，它和真实生活之间的边界会变得模糊不清。 仅仅是因为部分的重合才构成比喻关系，它们其实是完 这个故事见于中国作家毕飞宇的《家事》，这个短 全重合的。所以，严格地说，家国天下，这不是比喻，而是 篇小说发表于2007年，收入了很多选本，有兴趣的朋友 逻辑上的循环阐释。我的一个朋友，陕西作家红柯，曾经 们可以自己找来看，我就不再继续讲下去了。这是一篇 对我谈起他的家乡岐山脚下的老农，他说在他们那里， 混合着幽默、嘲讽，既天真又老于世故的小说，故事在最 一个年长的农民处理家庭事务时运用权力就如同皇上。 后变得既滑稽又伤感。我之所以要在这里提到它，是因 家庭、国家和天下的权力结构和关系如同镜像迷宫，投 为，它恰好和今天的主题相关：文学与家庭、社会。 射、映照、延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难把它们截然 6 够善：’嵋i,：lz论2015年第3期总第52期 划分为不同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