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诠释的重建.docVIP

荀子詮釋的重建 佐藤將之 第一講：對傳統荀子觀的商榷 一、荀子「禮」的政治社會理論對東亞社會的重要性 東亞社會重視「禮」。無論是在中國、韓國、或日本，若在私人關係中有「不禮貌」的事情發生，這個人馬上會遭到對方的反彈，甚至導致此交往關係的結束。那麼，某一個人在社會上被認定為「無禮」的人（但是不觸犯法律），又會如何？在當代「法治」的社會當中，這個人不會受國家的制裁（例如被逮捕），但是他要有心理準備，承受由社會而來的很大的壓力。因為「禮」的規範深植於東亞社會的倫理觀與社會行動模式，對個人而言，因「無禮」而被社會歧視，可能比因「觸法」而被逮捕更為痛苦。中國人所謂的「愛面子」，從某種意義而言，也可說是形容甚想受到「禮遇」的心理狀態。 同樣地，過去東亞歷代王朝有「禮義之邦」之稱的最高榮譽。東亞社會倫理觀中，如此對「禮」的重視是從何處而來？當然，「禮」的淵源也可能追溯到中國文明的起源，西周國家也往往被稱「禮制國家」。不過，無論春秋?戰國時代所謂「禮崩樂壞」狀況的真實情形是如何，我們仍可以反問：就算中國上古確實有「禮制國家」的面貌，如此的「事實」，是否能夠直接延伸到後代的東亞各國家王朝對「禮」的關注？到此，我們知道一個事實：「禮」的重要，是由一位思想家來徹底完成，並且成為當時可以說是中國最完整的一套社會理論。但是其社會理論的處方部分是非常簡單明瞭（換言之，容易實行）。那就是：「一位君王如果愛禮，他的國家（甚至世界）便得到和平。」雖然此思想家沒有親眼看見這樣的君王，但在他之後所建立的王朝便按照此理想，經過五百年的時間逐漸建立其國家制度；此王朝雖然消失，但是此「禮制國家」的政治社會理論，可以說完全落實於中國社會，這種「禮」為國本的意識型態一直到近代前都未曾受到懷疑。到此不用說，這位思想家就是荀子，而其過後建立的國家便是漢朝。因此，無論歷代知識份子或當代學者怎麼批判荀子思想之得失，但是我們始終不能否定：人們價值觀的基礎上有「禮」這個概念，就是荀子的社會理論目標之事實。認識到荀子思想之如此歷史角色是本課的出發點，也是目標。 二、對於荀子思想歷史角色之成見 在東亞地區，只要受過高中程度以上的歷史教育，大概都會知道荀子的名字。荀子的思想特色是由「性惡論」一詞來描述，而與所謂「性善論」的孟子對比，亦是高中歷史的知識。有些人如果對中國古代歷史有進一步的興趣，可能也知道在司馬遷《史記》裡面，有韓非子與李斯（此兩人均從理論方面和實際方面對秦始皇的天下統一有所貢獻）曾當過荀子的弟子之記載。如此，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提倡「性惡」，並且透過韓非、李斯兩人「幫助」秦始皇的法治虐政的荀子，便成為一個非常現實、或實際的思想家。從此，一般對荀子思想的意義的說法有兩種傾向：第一種說法是基於上述的觀察，徹底批判荀子思想影響此後歷史的嚴重後果，換言之，在這種說法下，荀子被視為是個阿諛皇帝極權，而永遠摘去從此以後的中國思想發展之民主萌芽的禍首。第二種說法，正如文明燦爛的古代羅馬帝國，注重的則是中國達成大一統的政治社會的意義。在此，荀子的「禮治」思想的政治理論，不像韓非子「法術」思想那麼苛剝，而為大一統極權提供了其統治人民的理論基礎。雖然這兩種觀點在評估荀子思想的意義時，分別是負面和正面、彼此恰恰相反，但在將荀子思想的意義看做是提供大一統政治理論這一點，則完全站在同一個立場。除了上述荀子提倡「性惡論」、以及《史記》有「韓非子和李斯向荀子拜師」的記載之外，這樣的觀點往往也在與孟子思想比較時突顯出來：譬如，孟子宣揚民本而荀子提倡尊王；孟子排斥霸道而荀子接受之；孟子讚揚「士」的自主性而荀子只提及「臣道」……等等。 到此，我們可以認定的是，秦始皇非常欣賞韓非的思想，而與他攜手達成統一天下的李斯似乎也終身尊慕他的老師荀子。換言之，就歷史與思想之間的關係而言，比較正確的說法是，韓非和荀子的思想，分別透過秦始皇和李斯推動政策的能力，影響到實際的歷史。然而，作為一個安定的統一政治社會的理論而言，荀子對以後歷史的影響似乎勝過韓非，因為到了漢朝，如上所述，荀子的禮治理論便成為漢朝政治、社會制度的骨幹。 三、歷史學對荀子思想之成見 雖然當代的先秦儒學研究並沒有馬上貶抑前述有關荀子的種種「思想特色」，然而其主張背後仍存在著「荀子支持或對皇帝專制的建立有所貢獻」的前提，以致荀子思想的自主性大打折扣。其中，迄今有兩種影響力比較大的看法。 第一是歷史決定論對荀子思想的看法。共產革命以來的中國學者之研究，在馬克思、恩格斯歷史唯物論的模式之下，將荀子認定為某種階級的利益代表者，而由此來評估或批判荀子思想的歷史角色。然而若採取此途徑，將荀子視為「戰國時代新興地主階級」的話，便無法說明荀子為何主張「沒落的古代奴隸制貴族的」社會規範──「禮」。 第二個觀點是在日本1970年代非常流行的「秦漢國家形成」的歷史脈絡中看荀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