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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娃的成长故事

请叫我女王陛下

小时候我们玩过家家，总要争谁当爸爸妈妈。

直到有一天，邻居家真正的爸妈离婚了。

他们四岁的女儿抱着玩具站在门口说：

「这次让我当一次妈妈好不好？」

那是个能把柏油路面晒出氤氲蒸汽的夏天，蝉鸣在老旧居民楼之间拉成一张绵密黏糊的网。属于孩子们的王国，藏在三号楼和五号楼之间那条狭窄的通道里，那里有废弃但擦得干净的水泥台、几盆边缘发黄仍顽强活着的茉莉花，以及，以及一片被树荫笼罩、相對阴凉的寶地。

王國的子民固定有四名：我，蘇曉；假小子頭兒林濤，皮膚黝黑，動作像猴子一樣靈敏；胖墩墩的李壯，膽小愛哭，卻是我們中間最富有的人——他總能從家裡摸出各種零食；還有就是鄰居家的孫曉蕊，比我們都小一歲，梳著兩個羊角辮，說話細聲細氣，像隻容易受驚的小兔子。

我們的國事活動，核心永遠是「過家家」。而這場永不落幕的權力遊戲裡，最高榮譽與必爭之位爭之位，無疑是「爸爸」和「媽媽」。

「今天我當爸爸！」林濤總是一馬當先，叉著腰，聲音響亮，不容置疑。她習慣性地把略嫌長了的頭髮往耳後狠狠一別，那動作帶著點男孩子氣的蠻橫。

「憑什麼又你當！」我不服氣地梗著脖子，「上回就是你！我也要當！」

李壯吮著手指上的餅乾渣，含糊地表態：「態：「我……我可以當爸爸嗎？」通常會立刻招來我和林濤異口同聲的駁斥：「不行！」他便縮縮脖子，脖子，退而求其次：「那我當叔叔，來做客的。」對他來說，只要能分到用樹葉和沙子假裝的美味佳餚，角色並不重要。

而曉蕊，永远是那个缩在角落，抱著她那個舊得快掉光絨毛的泰迪熊，小聲說：「我……我當寶寶……」或者，如果「寶寶」的角色被李壯一時興起搶走（他偶爾也想換換口味），她就怯生生地補一句：「那我當小姨……」

爭執往往以林濤的武力威脅或智力碾壓告終。要麼是她揮舞著看起來很有力量的拳頭，要麼是她振振有詞：「你看哪家是女的當爸爸？過家家就是要像真的家一樣！」後面這句話總能暫時地說服我，雖然心裡那股彆扭勁兒仍在。於是格局既定：林濤是爸爸，我是媽媽，李壯是各種親戚或客人，曉蕊是孩子。日復一日，在那片樹蔭下，我們演繹著從各自家庭裡觀察、模仿來的家庭生活片段——「爸爸「爸爸」下班歸來（從水泥台那邊跑過來），「媽媽」端上飯菜（幾片梧桐葉盛在破碗裡），責備「孩子」弄髒了衣服，或是哄「寶寶」睡覺。

平淡的劇情裡，唯一的波瀾，發生在曉蕊身上。

那天我們玩給娃娃看病的遊戲。曉蕊是「護士」，林濤是「醫生」，我是「藥劑師」。曉蕊緊緊抱著她的泰迪熊，不肯交給「醫生」檢查。

「給我呀！病人要打針！」林濤伸手去拿。

曉蕊後退一步，把小熊藏到身後到身後，嘴唇抿得發白。

「快點！不然病怎麼好？」林濤不耐煩地催促。

我也在旁邊幫腔：「就是，曉蕊，聽醫生的話。」

突然間，毫無征兆地，曉蕊猛地低下頭，對著小熊的絨毛耳朵，用一種我們從未聽過的、尖銳又淒厲的聲音嘶喊起來：「哭！你使勁哭！哭死算了！不許停！聽見沒有！」

那不是模仿，那不是那不是遊戲。那聲音裡有一種冰冷的、絕望的東西，像冬天玻璃窗上的裂紋，瞬間凍結了空氣中飛揚的塵埃。蟬鳴似乎也被嚇退了。

我們三個都愣住了。李壯嘴裡的半塊餅乾掉了出來。

曉蕊喊完，自己也呆住，隨即把漲得通紅的臉埋進小熊進小熊的身體裡，瘦小的肩膀開始劇烈地抖動。

林濤最先反應過來，罕見地沒有發號施令，只是訕訕地收回地收回手，嘟囔了一句：「不玩就不玩唄。」

那件事像一粒投入靜水的小石子，漣漪蕩開不久便消失了。沒人深究曉蕊那一刻的失態源自何處。孩子的世界，煩惱和疑問都像夏天的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直到那個星期六的下午。

空氣悶得像一塊擰不出水的濕毛巾。我們剛因為誰當爸爸的問題又爆發了一場小型衝突，最終以我的妥協告終（林濤貢獻出了她新得的變形金剛作為交換條件）。正準備開始新一輪的扮演，一陣尖銳刺耳的吵罵聲，像一把生鏽的鋸子，猛地撕裂了午後的寧靜。

聲音來自曉蕊家二樓敞開的窗戶。先是她媽媽帶著哭腔的尖叫，模糊不清的詞句碎片——“日子”、“夠了”、“不是人”……然後是她爸爸沉悶如雷暴的低吼，有什麼東西被重重摔在地上，發出破碎的巨響。

我們全都僵住了，仰著頭，像一群被驚呆的麻雀。樓道裡開始有鄰居探頭張望，低語議論，臉上交織著好奇與嘆息。

突然，曉蕊家的房門“砰”地被撞開。

先出來的是她爸爸，臉色鐵青，手裡拎著一個公文包，頭也不回地大步下樓，腳步聲咚咚作響，像榔頭敲在每個人的心上。緊接著，她媽媽衝了出來，頭髮散亂，滿臉淚痕，手裡胡亂抓著一個手提袋，用一種完全陌生的、嘶啞的聲音衝著樓梯下方吼：“你滾！再也別回來！”

回應她的，只有樓下汽車引擎粗暴的轟鳴和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

世界，在那一刻，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連蟬鳴都詭異地消失了。

幾秒鐘的死寂後，二樓那扇敞開的門裡，慢吞吞地，挪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曉蕊。

她穿著那件最常穿的、洗得有些發白的粉色連衣裙，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