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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全组人故事

谁杀死了我们的无聊

三全组社会实验将300名志愿者终生封闭在完美自动化乌托邦，一切欲望即时满足，无需工作或付出，然而短短三年后全体居民竟投票决定集体自杀终结极度幸福带来的空虚炼狱……

恒定的光线从天花板温柔地洒下，不刺眼，也无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经过精密计算的芬芳，淡得几乎察觉不到，是某种混合了雨后青草与洁净棉麻的味道。莉亚蜷在悬浮沙发里，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光滑如镜的墙壁上。墙壁内部正无声流淌着根据她此刻生理指标——心率58，皮质醇水平偏低，脑电波显示放松但缺乏活跃峰值——实时生成的全息影像，一片缓慢舒展的、色彩柔和到失真的星云。

“停。”她在脑子里默念。

念。

星云瞬间凝固，然后分解成亿万光点，消散，消散无踪。墙壁恢复了它纯粹的乳白色。

有点……腻了。这个词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腻”这种感觉，在三全组是不被程序记录的异常数据。这里的一切都被设计为“永恒的新鲜感”与“即时的满足”。食物？只需一个念头，合成营养机就能调配出任何你想象得出的美味，分子级复刻，零热量负担，绝对健康。娱乐？虚拟现实能带你攀登珠峰之巅、潜入马里亚纳海沟、与历史名人谈笑风生，感官刺激百分百真实，且绝无任何风险。社交？有最善解人意的人工智能伴侣，或者，如果你想见见真人，随时可以预约会面，系统会自动匹配兴趣相投、情绪状态和谐的邻居，保证每一次交流都愉悦顺畅。

没有病痛，没有衰老——抗衰老疗程每月一次，精准修复细胞端粒损耗。没有冲突，没有压力，甚至没有“需要等待”这件事。从欲望萌生到满足，间隙被压缩到了神经信号传递的时间。

完美的乌托邦。永恒的伊甸园。

莉亚轻轻吐出一口气，连这口气都口气都呼得有些意兴阑珊。她站起身，赤脚踩在温度始终维持在26摄氏度的仿生材质地板上，走向观景廊。所谓的“景”，是外面包裹着三全组的、无边无际的合成生态景观，永远阳光明媚，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偶尔有几只设计精美的机械鸟飞过，轨迹都是优化过的优美弧线。很美，千篇一律的美。

马克斯坐在惯常的位置，社区中央花园的那棵巨大的、永远不会落叶的银杏树下。他面前摆着一杯刚由服务机器人送达的、冒着细腻泡沫的黑啤，口感醇厚，酒精度被精确控制在微醺与清醒的临界点。他盯着那金黄色的液体，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石英桌面上敲面上敲击着一段早已被遗忘的、属于“外部世界”的摇滚乐节奏。

他曾是个工程师，在外面。建造东西，解决实际问题，有时成功，有时失败，手上会沾满油污，腰背会因为长时间俯身图纸而酸痛。但现在，所有的“建造”都在虚拟空间里完成，完成后便存入数据库，再无下文。所有的问题，在他提出之前，系统就已经给出了最优解，甚至预判了他的困惑。他的双手干净柔软，指腹再也感觉不到金属的粗糙或工具的重量。

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那熟悉的麦芽香气和恰到好处的苦涩划过喉咙，喉咙，却没能带来预期的慰藉。反而像是一滴清水滴入滚烫的油锅，激不起任何波澜，只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那片庞大的、死寂的空洞。他曾经痴迷的一切——复杂的方程式、精巧的机械结构、挑战极限的项目——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不需要他了。什么都不需要。

不远处，几个孩子在柔软的草坪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但他们很快停了下来，因为内置的健康监测系统提示他们心率已接近预设的安全阈值。孩子们立刻乖巧地放缓动作，开始玩一种教育性的全息拼图游戏，安静而专注。马克斯看着他们，心里一阵发紧。这些孩子，生来就在三全组，他们甚至不知道“渴望”是什么滋味，不知道“努力”后获得的成就感有多么甘甜。他们是幸福的，他想，但这种幸福，苍白得像一张被漂白过的白过的纸。

伊莎贝拉站在她的“创作室”里。这里堆满了来自宇宙各个角落（当然是模拟的）的材料：天鹅绒般丝滑的外星苔藓，闪烁着奇异磷光的深海矿石样本，能随心情改变颜色的记忆合金线卷。她是三全组公认的艺术家，她的作品——那些用系统提供的无限材料组合而成的雕塑和装置——总是备受赞誉，被其他居民称为“灵性的闪光”。

可此刻，她看着手中刚刚成型的一个扭曲的、仿佛在挣扎的人形黏土雕塑，感到一阵强烈的厌恶。这算什么艺术？没有束缚，没有限制，没有成本，甚至连失败都不存在——任何不满意的作品都可以一键清零，材料瞬间回收。灵感不再是黑暗中摸索的火花，而是菜单上任君挑选的选项。这种创造，轻飘飘的，毫无分量。它无法表达痛苦，因为没有痛苦；无法歌颂抗争，因为没有抗争。它只是…装饰品。精致的、空洞的装饰品。

她猛地将那个未完成的泥塑砸在地上。昂贵的复合黏土无声地碎裂，然后被地板下的纳米清洁机器人迅速分解、吸收，不留一丝痕迹。就像从未存在过。

晚上，“社群交流时间”。大家围坐在一起，品尝着系统根据今日群体情绪指数特别调制的鸡尾酒——“和谐之光”。话题照例是轻松愉快的：最近体验的VR剧情哪段最震撼，新推出的冥想程序效果如何，某个AI伴侣又说了什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