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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辞书的故事

高中时，我在旧书店买到一本《现代汉语词典》。

老板嘱咐：“查词前要先说出你想查的字，否则...”

我嗤之以鼻，直到某次不小心把“命运”说成了“死亡”——

翻开的那页，“死”字的解释下方，竟浮现出我自己明天的死因。

高考前的那个春天，空气里像是掺了灰蒙蒙的粘稠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试卷和焦虑的味道。那是个周六下午，模考的惨败像一块湿冷的抹布糊在心口，我几乎是逃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蹬着自行车，把自己扔进这座进这座小城唯一还算有点生气的旧货市场。就在市场最深处，光线吝啬的角落，“闲趣斋”三个褪色的隶书字，歪斜地挂在一扇漆皮剥落的木门上。

店里逼仄得像个被书籍淹没的洞穴。霉味、尘土味、陈年纸页散发出的微酸气味，混合成一种奇异的沉静。顶棚很低，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缠满蛛网的孤零零的灯泡，勉强照亮门口一小块地方。书架高耸及顶，塞满了各种颜色黯淡、书脊破损的旧书，仿佛随时会轰然倒塌。

店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正伏在柜台后修补一本线装书，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厚得像酒瓶底。他头也没抬，只用一把小巧的镊子，极其专注地处理着书页的残损。我屏着呼吸，侧身在书架的缝隙间挪动，手指拂过那些或粗糙或光滑的书脊，像是在触摸时间的鳞片。压抑的空气让我几乎想立刻退出去。

就在这时，我在最里面一个书架的最底层，看到了它。

那是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的那个绿色封皮的经典版本。但它比我家里那本常用的要厚重许多，硬壳封面是一种近乎墨绿的深色，边角包裹着磨损严重的暗褐色皮革，没有一般字典那种花哨的腰封或简介，只有烫金的书名，但那金色也早已暗淡斑驳。它静静地躺在一堆泛黄的杂志和破旧课本中间，像一个被遗忘的贵族。一种莫名的牵引力，让我鬼使神差地把它抽了出来。

入手极沉，远超一本普通辞典应有的分量。封皮的触感也很奇特，不是光滑的，也不是粗涩的，而是一种温润的、近乎活物的质感。

我拿着它走到柜台。老头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眼皮。他的眼珠在厚厚的镜片后显得格外浑浊，却又锐利得惊人，像能直接看进人心里去。他看了看我手中的词典，又看了看我，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砂纸摩擦般的沙哑嗓音开口：“这书，不寻常。”

我心里嘀咕，一本旧词典还能怎么不寻常？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愣住了。

“用它查字，”他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记住了，查之前，必须在心里，或者小声念出来，你要查的是哪个字，清清楚楚，不能含糊。”

这是什么怪规矩？我差点笑出声。查字典不就是随手翻吗？谁还提前报幕啊？

老头似乎看出了我的不以为然，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语气加重了些：“年轻人，别不当回事。规矩就是规矩。要是没说……或者没说对……”他顿了顿，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那深绿色的封面上轻轻点了点，“总之，切记。”

一股说不清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但少年的逆反心和那点可怜的自尊冒了出来，我强撑着不在意，付了二十块钱——便宜得离谱——抱着这本沉重得过分的词典，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昏暗。

回到家，我把词典扔在书桌角落，很快就把它和老头的告诫一起忘在了脑后。备考的日子像上了发条，枯燥而重复。偶尔需要查证字词，我还是习惯性地抓起手边那本轻便的新版词典，对于那本沉重的旧书，连碰都懒得碰。

直到那天晚上。

为了准备一篇关乎期末成绩的重要作文，我需要确认“命运”这个词的精准释义和出处。偏偏我那本新版词典相关部分被人撕掉了。懊恼中，目光瞥见了桌角那本墨绿色的《现代汉语词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拖了过来。

真是麻烦，还得先说出来？我心烦意乱，脑子里反复盘旋着“命运”这个词组，手上已经下意识地翻动着厚重泛黄的书页。纸张脆而干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带着陈旧的气息。指尖突然停在大概的位置，那熟悉的部首检字触感传来。

可就在书页摊开的那一瞬，我嘴里无意识地、含混地嘟囔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没太听清，好像是……“死亡”？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这两个字在脑海里盘踞太久了吧。

页面彻底稳定下来。顶部，“命”字赫然在目，下面是详细的解释：【生命】【命运】【命令】……一切正常。我松了口气，看来那老头果然是在故弄玄虚。视线继续下移，准备寻找与“运”相关的词条。

然而，就在这一页的中下部，本该是其他字词的区域，我的目光猛地被钉住了。

那里是“死”字。

【死】si（动词）生物失去生命……

解释本身毫无特别，用的是标准的宋体铅字。但在这些正常释义的下方，空白的纸页上，却清晰地浮现出几行字！

那不是印刷体，更像是用某种极细的钢笔写出来的，带着一种冷静到残酷的笔触：

时间：明日，17:30许

地点：解放路与和平街交叉口，西南侧人行道

原因：高空坠物（广告牌金属边框松动脱落）

结果：颅脑损伤，当场死亡。

血液“嗡”的一声全部涌向头顶，四肢瞬间冰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地擂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