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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之研究

读书熬过漫漫长夜，竟又把林语堂的文集浏览一过。在现代中国，林语堂是一位最有味道值得细品的作家，他被称为幽默大师，可谓实至名归。林语堂曾经创办杂志，提倡幽默，写过《苏东坡传》，还写过《子见南子》，堪称妙人一枚。林语堂倡导的幽默，在当时的文化大背景下当属石破天惊，因为我们在乏味的文化境遇中浸淫得太久了，以至于让人们已经习惯了不苟言笑，所以当林语堂拿孔子去见南子开了一个大玩笑时，还有点让人们大感不适。但是随着社会的开放，我们正在逐步摒弃一本正经的言说方式，若干年来小品在群众文艺舞台上占据了主角就说明了这一点。不过今天的很多小品、相声都不太逗，充其量也就是几句俏皮话，缺乏真正的幽默精神。所以究竟何谓幽默，还真值得研究一番。

幽默的概念是从英文humour音译过来的，中文幽默一词最早见于《楚辞·怀沙》：“孔静幽默”，但非近代“幽黻”的含义。检索了一下当代有关幽默的研究，发现这些“研究”本身就很乏味。比如说有人把当代的幽默理论概括为三大主要类型：优越理论、不和谐理论及解脱理论，或称蔑视论、释放论与乖讹论，感觉他们主要是一种语言论的研究，也就是如何把话说得机智而巧妙，并没有涉及对幽默本质的深层次把我。反倒是林语堂先生的理论予人以启发。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中说，“微妙的常识，哲学的轻逸性和思想的简朴性”是构成幽默的三大支柱。微妙的常识是动力，思想的简朴性是效果，哲学的轻逸性是过程。林语堂还曾经提出一个观点，道家是个幽默派，这是一个很深刻的见解。这说明林语堂所理解的幽默其实是一种文化情怀，他是着眼于我们民族的文化底蕴来阐释幽默。综合梳理我对目前接触到的各种幽默理论，我以为可以有以下几点精神元素囊括进来：

一是宏阔超拔的文化境界。西人所谓的“优越论”，实质上是讲站立在文化的制高点，有海纳百川的文化襟抱，有俯视群小的历史气度，这样才能获得一种思维的大自由。中国历史上的幽默时代大约只有先秦了。林语堂认为，幽默本是人生之一部分，所以一国的文化到了相当程度，必有幽默的文学出现。人之智慧已启，对付各种问题之外，倘有余力，从容出之，遂有幽默一一或者一旦聪明起来，对人之智慧本身发生疑惑，处处发现人类的愚笨，矛盾，偏执，自大，幽默也就跟着出现。先秦是一个群星闪耀的时代，到第一等头脑如庄生出现，遂有纵横议论捭阖人世之幽默思想及幽默文章，所以庄生可称为中国之幽默始祖。儒家之祖孔老夫子一种被视为刻板的教师爷，其实不然。《史记·孔干世家》：“\o孔子简介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睡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于贡以实告\o关于孔子的诗句古诗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这种欣然接受调侃、敢于拿自己开涮的勇气，非文化自信而何？到了孟子犹能诙谐百出，逾东家墙而搂其女子，是今时之文士学者所不屑出于口的。而庄子观鱼之乐，蝴蝶之梦，说剑之喻，蛙鳖之语，也都堪称十足的幽默了。反观今之时代，博士教授成群，要找出一篇纵横捭阖妙语连珠的文字何其难也。原因无他，小心翼翼地经营一个乏味的“课题”，不敢越雷池一步，都成了精神侏儒或小脚女人。

二是吞吐宇宙的智慧风范。这种风范，本质上是一种贯通、或曰打通。钱钟书先生提出了文化文学研究的“打通”说，可谓通人之见。我们这一代学人中，佼佼者都是所谓的“七七级”，虽然在文化大萧条后脱颖而出，且经过后天努力略有成就，但我们的先天不足是显而易见的，弄点学术也是捉襟见肘，哪有余力去玩幽默？所以面对钱钟书这样的通儒只能自叹弗如了。不过博通儒雅毕竟应该是我们的精神追求。其实钱氏幽默的根柢在于他的渊博，在他的文字里面，无论小说还是论学，随处可见妙语连珠，随意驱遣古今中外，达到了极高的智慧境界。因为有了根基与底气，就有了轻松与自由，就有了调动一切知识储备翻出新意的能力，当然就有了幽默。文化学术上的智慧境界，本质上就是不接受任何意义上的现成结论而给出新说，它是对于一切权威的蔑视与调侃，即“幽他一默”。所谓智慧就是“永无定论”，孔子、老子所讨论的问题，至今仍在争论不休，这是智慧的本性，也是幽默的根源。

三是旷达不羁的批判精神。钱锺书认为：“真正的幽默是能反躬自笑的，它不但对人生是幽默的看法，它对于幽默本身也是幽默的看法。”这表明，真正的幽默首先是自我调侃，拿自己开涮。一个敢于拿自己开涮的人，他的自信与轻松看到了自己的可笑，同时也获得了幽默的看法与眼光。因为幽默以智慧为前提，在反躬自笑的同时，也会以平视的眼光去看待世间的可笑之处，不会看谁都很伟大。这让我想起了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装》，那位自以为是的皇帝光着屁股贻笑大方，其实在当今时代会装的可笑之人更是多不胜数，虽然看起来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但他们光着屁股的样子同样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