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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的存款 腰弯背驼的大叔呼哧呼哧地喘着如牛的粗气敲开了我城市的家门。大叔和我 同姓一个曾，隔着多少代的血缘我也不清楚。他和我的父母同在一个生产队，他 的家和我的老家隔着十几根田坎。大叔的怀里抱着一只大母鸡。 大叔的大母鸡是送给我的。他说让我补补身子。我的身子还能补吗？我天天 都在吃减肥药喝减肥茶。和大叔相比，我的体重至少比他重４０公斤。站在我城 市的客厅里，大叔像我们乡下秧田旁边的一株草，明显的雨水不足营养不良。记 得一年前母亲讲过一个大叔母鸡的故事。大叔的大儿子刚娶了媳妇，端午节亲家 到大叔家过节，大叔上街为亲家的到来割肉打酒。大叔娘抓了一只鸡杀了准备款 待亲家。大叔回来看见刚刚杀死的鸡，暴跳如雷，吼大叔娘，你狗日的敢杀老子 的鸡，老子杀了你。大叔的眼喷着火。吓得战战兢兢的大叔娘很委屈，说，去年 端午节不是杀了鸡嘛！大叔说，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去年，大叔的大儿媳 还未过门，今年已经娶进屋了,不同。大叔有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娶了媳妇，大 叔的任务重。鸡是乡下人的命根子，更是大叔的命根子，有多少油盐要从鸡屁股 中流出啊！ 我印象中，大叔早该过六十了。在城市，是颐养天年领着退休工资提笼架鸟 浇花养草周游祖国大好河山的年龄。大叔说，身子骨还争气，这几天，正在跟包 工头王五抬石头，一天要挣十七、八元，如果天天都有石头抬，不得了，两个月 就是一千。大叔谈起挣钱脸上增添了不少光彩，似乎那些钱很快就哗哗哗地流进 他的口袋。大叔叹了口气，说，果真这样，三儿娶媳妇就快了。 大叔有事求我。大叔说我是城头当官的，肯定有办法，这个忙无论如何得帮。 其实我只是市级机关一个普通的工作员。大叔他们把我看成大官了。似乎只要我 出面，没有办不成的事。大叔说这是我们家的命根子啊！ 大叔递给我一个存折。上面密密麻麻分期分批地存着几元、几十元、几百元 的人民币。时间跨度八年。总计人民币110372.45元。大叔的钱存在了镇上的基 金会。现在镇上的基金会停业整顿了。大叔的钱取不出来，大叔让我去帮他把钱 1 取出来。基金会的整顿不只大叔存款的那个基金会，现在全市都在整顿。前两天， 市上统一召开了机关人员大会，要求全体机关干部讲政治顾大局。听人说，全市 的窟窿，至少十个亿。 大叔从裤腰袋里取出一个布口袋。打开，是一叠厚厚的钱。最大面值十元， 五元、二元、一元、五角、二角、一角、五分、二分、一分，纸币、硬币形形色 色都有。大叔说，我晓得现在办事得吃点送点。大叔说，实在没办法了，只凑了 500元。大叔万分地对不起我的样子。大叔说，只要取出钱，三千五千他都认，让 我直接在存款上扣就是。 大叔求我给镇上的方镇长打打电话。大叔说，只要我打电话给方镇长，准成。 大叔的眼神满含希望。大叔的眼神准确无误地告诉我，今天不当着他的面打这个 电话肯定不行。 恰恰这时候，母亲从老家打来电话。母亲是走了五六里山路到集市的公用电 话给我打的电话。母亲说，你不知道，整顿基金会的通知刚一发，你大叔就气昏 死了。我问母亲，像大叔这种情况，亲戚朋友中还有多少？母亲说，多得很。包 括她都有二千块钱存在基金会。我对母亲说，那我帮得了那么多啊！母亲斩钉截 铁地说，其他人一律不帮，就帮你大叔。包括她自己也不帮。母亲在电话那端说， 儿啊！你大叔都上吊了，大伙儿把他从树上取下来，劝他来找找你寻条生路啊！ 妈晓得镇上方镇长是你大学的同学，你帮忙，准成。大家说了，求人多了，不管 用。大家商量了，你只帮你大叔，大家都不来找你了。母亲一再请求我，大叔的 忙，磕头都得帮。母亲说，儿啊！你说，这救命的事你干不干？母亲告诉我，大 叔娘已经肝癌晚期了。大叔娘正睁着眼睛等着那笔存款到手把三儿媳娶进屋好闭 气啊！ 我赶紧给我的同学方镇长打电话。我说得很多很技巧很方法很友情也大量地 列举了大叔的不少特殊性必要性。方镇长却只给我说了三句话。方镇长说，老兄， 市上的政策你是清楚的。现在你就是把我卖了我也拿不出钱。关老子球事，老子 才来镇上还不到半年。其实，平时，我这位同学对我这位市级机关工作的同学还 是颇尊重的。 握着被方镇长挂断的话筒，望着满含希望的大叔，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