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最亲那个女儿.docVIP

我是你最亲那个女儿 　　1 　　我的几个哥哥姐姐都管她叫姨,唯独我,叫她姨娘。我一岁那年的某个春日,她花费了几个小时,终于教我学会了平生第一个词语:姨娘。 　　24年前,她还是个羞涩的新娘,并不懂得怎样养育一个小孩,所以当母亲因为身体虚弱,无法再供养我这第四个出生的孩子,打算转手送人时,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对母亲说:“姐,多可爱的一个孩子,不如交给我来养吧,养大了,再还给你。”母亲看着这个双肩瘦弱的小妹,叹口气,便说:“何时你累了,不想养了,就告诉我一声。” 　　这句话,母亲等了很多年都没有等到。她将我像一棵树一样,种在自己的身边,没有脚,也生不出翅膀,任我怎样地叛逆、任性、执拗,都始终无法从这片坚实的泥土里,拔根而起。尽管我知道,离开她,或许并没有地方可去,因为母亲这个词汇,不仅从我的词典里消失,在我的心里,也是一样毫无概念。我衣服破了需要找姨娘来补;我想吃街头的棉花糖了,也要找姨娘要钱;我被人欺负了,要向姨娘告状;我第一次来例假,也是姨娘叮嘱我说,记住以后不要单独和男孩子在一起。如果不知道世间母亲才是生我的那个女人,我想我会固执地认定,姨娘就是给了我生命,且抚养了我的唯一的女人吧。 　　我6岁那一年,在学校里被一群女孩子欺负,她们凶不过我,便一齐嘻嘻笑着朝我高喊:“小可怜,小可怜,爹不疼,娘不爱,卷给姨娘做铺盖。”喊完了便在我愤怒的追赶里,哈哈笑着跑开了。我回家去找她,将别人编的歌谣,哭着念给她听。她拉起我便要去找那帮肇事的孩子,我却死死地将她拽住,再一次用倔强的眼神问她:“究竟,谁,才是我的母亲?”她蹲下来,一把将我抱住,许久才颤抖着回答:“那个你叫大姨的人,就是。” 　　 　　2 　　她以为我会哭闹着回家,找自己亲生的母亲,且自此再不回来。但我却是很奇怪地再次见到叫“大姨”的女人时,无论如何也没能开口叫出“妈妈”。记得是在饭桌上,她将菜夹给我,又小声地说:“小美多吃点,这是妈妈特意为你做的。”而我,夹一块脆爽的山药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却脱口而出:“大姨做的菜真好吃。”并没有人注意听,她却在旁边眼睛红了。 　　那一年,她终于怀上了孩子。医生将这个消息当着我的面告诉她的时候,她哭了。我不明白,便问医生:“我姨娘为什么要哭?”医生呵呵笑着点点我的脑门,说:“她看了六年的病,才有了这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的眼泪是因为开心才流的呢。”我跟她回去的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她却唠唠叨叨地讲起许多我小时候的事情,说我从来不肯让她睡一个安稳觉,一晚上又吃又喝又拉又尿地将她好一通折磨;又说我第一年,几乎是飞快地长,她为此还专门买了一个磅秤,将我像小猪一样地放上去过秤;还说我学会走路,几乎是无师自通,明明把我放在椅子上的,一个转身,竟然发现我已经跑到了阳台上。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突然开口问她:“那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姨娘也像现在一样开心吗?”她的右手轻微地抖了一下,却并没有回答我。两个人牵手默默走了一程,快到家门口了,她犹豫着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美喜欢姨娘给你生个妹妹吗?”我瞥了她一眼,没吱声,却用力挣脱她的手,飞快地跑开了。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听见她试探着问姨父:“我们,只要小美一个孩子好不好?”姨父看一眼角落里轻微打鼾的我,叹了口气,说:“可是这个孩子,我们已经盼了那么久,如果小美哪一天回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将会多么孤单……” 　　 　　3 　　她最终将小妹生了下来。我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喜欢上读书,拼命地读,用老师的偏爱和同学的嫉妒,将自己内心莫名的忧伤,一点点地填满。而回家见到在她怀里撒娇耍赖的小妹,我每每都会假装没有看见,就抱起书本,去自己的房里温习功课。我听见她在身后温柔地“教育”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妹:“以后记得要向小美姐姐那样努力学习哦。”我却回头白一眼那个总是冲我乐的丫头,“啪”的一声便关上了门。 　　小妹开始咿咿呀呀学说话的那段日子,我时常对着这个听到任何词语都跃跃欲试的丫头,心中迅速就充溢了无以名状的焦虑和烦躁。直到半个月后,在饭桌上,这个丫头突然将头转向她,嗓音清亮地开口叫道:“妈妈。”那一刻,她一把抱起小妹,将她高高地举过头顶,欣喜若狂地高喊:“宝贝快快再叫几声!”小妹在她的催促下,果真又连叫了几声“妈妈”。所有人,都为小妹学会的第一个词语高声叫好,唯独我,却在这将我深深刺伤了的热闹里,将筷子一扔,便跑出了家门。 　　那天晚上,我躲在离家不远的水泥厂里,听着她与姨父一声声高喊着我的名字。星星渐次稀下去的时候,她的声音终于小了,但更忧伤的哭泣,却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我躺在一个水缸里,侧耳听着,有那么一瞬,想要冲出去找她,但终究还是被瞌睡的小虫,给毫不费力地拉了去。 　　我醒来的时候,却是在自己的床上。而且,有她躺在我的身边。我悄悄地将她紧搂着我的胳膊拿开,还没有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