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儿子”.docVIP

外公的“儿子” 我妈念叨了几年要去旅游，终于决定和老朋友报名华东5日游。她是9月上旬跟我说的，我当即转了经费给她。到9月22日，她给我打电话，我以为她回来了，问好玩吗？她说，我明天的飞机。哦，哦，我叮嘱她注意气候变化和饮食卫生，我说你肠胃不好水土不服容易拉肚子，带点止泻药，我说万一身体有突发状况，拨打120。她嗯嗯之后，煞有介事地跟我说，诶，要是我回不来，房子就留给你哥，不要和他争，存折上有10万，留给你，放在哪哪，密码多少。 我顿时哭笑不得，坐个飞机要立遗嘱这事她不是第一回干，她的毕生积蓄从2013年的4万涨到了2017年的10万，我非常钦佩退休金2500的她的攒钱能力，估计把我每年给的过节费也存下来了。唉，通胀都这样了，还要省吃俭用给我们留遗产，还成天怕万一住院不够花。经过多少挣扎，咬咬牙报了个廉价团，对她来说，也算“想开了”。我笑嘻嘻地跟她说，你密码说那么大声，别人都听见了。她说，没人在家。 挂完电话，我又想跟她说，你飞机落地给我报个平安啊。结果打了几遍她都没接。我急了，以前她坐飞机只会告诉我，存折有多少钱，这次把密码都说了，不会出什么事吧？于是，神神叨叨地问家人，我妈在房间吗？她刚才打电话交代后事，我怕她有什么闪失。过一小时，确认她没事，她心情不错，没有异常，还问孩子要带什么礼物。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在她郑重其事的华东游的第一天，她并没有报平安。她早就习惯了没事不打电话，不爱寒暄。华东游的第二天傍晚，她给我打了电话，说，在旅游大巴上，昨晚到上海，逛城隍庙，没睡好，今天去南京，只游了中山陵，明天转去无锡，大部分时间都在坐车。听得出，她对这期待了半个多月的旅行有些失望，就像郑渊洁的爸爸去日本也很不爽。我问她，昨晚睡得怎样，认床吗，今天回去早点休息。她顿了顿又，诶，我跟你说个事。听到这个开场白，我就知道不是好消息，10年以前，这种开场白通常是伴着亲人病危离世的告知，准备钱准备奔丧。近几年，则是亲戚和有世交的长辈，去年，我父亲的兄弟姐妹全军覆没了，我妈同父异母的姐姐也病危了一回，所以我的心紧了一下，预感不出是谁。 她说，你细如叔昨天走了。不知犯的什么急病，连夜送到医院，就没了。你大如叔中午打的电话，我在外面很吵，没听清什么病。诶，他的人事关系在单位倒闭后，转到陶瓷系统了，我还要去看看，有什么赔偿金丧葬费可拿，他回农村二三十年，就差几年可以办退休了。唉…… 千里之外的她，心焦又无奈。细如叔24号火化，她27号旅行结束才能回去。“和他们说，我出来旅游了，不知道他们信不信”。一辈子尽心尽力打理人情关系到头还是马有失蹄，搞不好落个无情无义的结局，也是一声叹息。作为留在父母身边的独生女，她要打理外公外婆及其家族全部事务，身为夫家的大儿媳，还得承担长嫂如母的角色。这次走了的细如叔，是她的堂弟，她二叔的小儿子。跟其他堂弟不同，这个弟弟是曾经正式过户给我外公的儿子，我在户口本上见过他的名字。 我外公作为潮汕人，没儿子是他一辈子的痛，认过几个干儿子，走着走着又散了，这个细如叔，是他最正式收养的儿子。18岁从老家农村迁出来，落到我们家户口本上，外公给他安排了工厂的工作，他成了洗脚上田的正式工。平时住单位宿舍，周末住我们家。我童年时，见到这个身材高大但性格内向语言又不同的叔，总有些怕怕，没人让我叫舅舅，他也很少说话。他和我爸在一个单位，我去他宿舍看过，他睡的是学生宿舍那样的碌架床，他在上铺。 为什么二叔公舍得把这个儿子给我外公呢，一是他有三个儿子，二是这个儿子最沉闷不讨人喜欢。相比另两个儿子的会来事会干活，他在家族里显得不那么合群。所以给我外公，或许命会好点吧。他们大概这么想。而从我小孩子的敏感，我那时就能感觉到18岁的他背井离乡，甚至离开他的母语，学说生硬的客家话，学在工厂做工，在更大的族群中不合群，是一个磨难。何况，18岁的他，是给亲戚做儿子，到一个他没生长过的家庭，重新建立情感认同。 从我妈口里，我才知道他在工厂做了10年，直到倒闭。我还以为他短短几年就回乡下了。因为我小学经常见他，上中学后很少见到他。他在我家，始终是沉默寡言的一个人，说话还会脸红，成年后想起来，那种滋味就是“寄人篱下”吧，尽管我们家尽最大能力照顾他。而他离开了出生地和母语，几乎没法谈恋爱，一个奇怪的养子身份，奇怪的口音，哪个客家姑娘会看上呢。当他和他的原生家庭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才着急地在老家给他找对象，那时他已经很大龄了，到比老家更穷的地方找到的对象，还要带到我家来见见“家长”，指着我家的“豪宅”，说这房子啊，他也有份。 所以细如叔虽然一直没法真正融入我家，娶媳妇的事上，还是沾了点光。从前的姑娘，也不像现在，要看房本，要看名字，你说房子有他份，他是这家的“儿子”，她也就信了，比老家穷得只剩裤头的男人，有个城镇户口和单位的他，多少好一点吧。他的婚礼我没参加，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