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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大餐 梁云平 我家楼下住的两口子都是下岗工人，说来惭愧，楼上楼下住了十几年，我也不知人家大号叫什么，只知道男的叫狗蛋，女的叫臭妮，人们都这么叫，我也就跟着叫了。俩人都下了岗，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怨社会。爹死娘又嫁人了，自个人还得接碴过日子不是？两口子顾不上怨政府，也顾不上怨社会，自己找辙过日子。 夫妻俩办了个小饭桌，还兼营着一个由三平米阳台改成的迷你型的士多店，卖些香烟饮料火腿肠什么的。 他们每天上午十一点半将孩子们从学校接回“小饭桌”，孩子吃过中饭、午休后，再将孩子们送回学校，下午五点孩子们放学后又被接回“小饭桌”写作业、休息，直到晚上六、七点钟被父母接走。 如今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都是小皇帝，金贵着呢。他们的小饭桌，拢共接了十六个小皇帝，天坛牌折叠圆桌整整齐齐坐了两桌。皇帝进膳的时候，夫妻俩在一旁低眉顺眼地添菜盛饭，就像古装电视剧里太监伺候皇帝一般伺候着十六个小皇帝。你想，伴君如伴虎，一个皇帝就让人提心吊胆了，何况二八一十六个呢。十六个小皇帝颐指气使，俩太监诚惶诚恐。没办法，谁叫人家是他们的衣食父母，米饭班主呢。 用他们的话说：“给孩子们做的是良心饭，就挣个辛苦钱。”的确，俩口子都属于忠厚老实勤劳善良的人，唯恐小皇帝们吃不饱，吃不好，更怕闹个食物中毒，跑肚拉稀什么的。所以进的都是放心肉，绿色菜，连牛羊肉都是跑到城里的清真寺买阿訇念过经的。现在的放心肉绿色菜是老百姓吃的吗？价钱贵得咋舌，的确也只有皇帝才吃得起。这样一来，他们的剩余价值就有限得很了，俩口子还有个儿子呢，他们还肩负着给儿子买房子成家娶媳妇的重任呢。那他们只能省，从牙缝里省，省下的就是挣下的，俩口子每天吃的都是小皇帝们吃剩的残羹冷饭。剩多了多吃，剩少了少吃，饥一顿饱一顿的。 太监当得时间长了，残羹剩饭吃的多了，就很想人五人六地当一当皇帝，吃一回大餐。说实在的，他们平日是没有勇气下馆子的，存在决定意识。不要说那金壁辉煌珠光宝气的什么什么酒店什么什么渔村，就是最一般的门口拉着几根瀑布灯，橱窗上写着“家常便饭，丰俭由人”的小饭铺，也决计是过其门而不敢入的。 偏偏最近我们学校为职工谋福利，全部的宿舍楼都要加贴保温材料，还要为各家各户免费更换塑钢的窗户。小区里进驻了大批民工，他们在操场上搭起了帐篷，他们跟我们当年开荒大会战一样，吃在工地，睡在工地，披星戴月密罗紧鼓地大干快上。民工的进驻给迷你士多带来了巨大的商机，销售额大幅度上升，光香甜每天就能多卖二三十条香烟。偏偏街口新开张了一间粤菜馆，门脸儿非常光鲜体面，还雇了一班小姑娘沿门挨户的派送广告，那广告图文并茂极度的蛊惑人心，不但详详细细的开列出各种冷热菜肴的具体价格，而且还用彩色图片把他们的菜肴生动地表现出来。色泽诱人,活色生香，看得人心醉神迷，不由得食指大动,心驰神往。据几位家景和他们不相上下的人尝试过以后，回来说那广告确无虚假，真的是惠而不贵，大赞那里的鱼香茄子东坡肉，说不但色香味美，而且量足。“那碗东坡肉，有这么大。”那人说的时候，两只手比划着碗的大小，比划得那碗比盆还大。俩口子研究再三，一咬牙，一跺脚，跳河一闭眼，终于做出了“咱们也去吃一回”的重大决策。 一般来说，男同志考虑问题比较感性，而女同志则比较理性。所以他们家狗蛋有什么建议的话，臭妮总是要驳回的，他们家是臭妮当家，把家虎。而这次在下馆子的问题上，俩个人却是很有共识，这也叫英雄所见略同。只是女同志考虑的比较全，把这个决策细化了，具体化了，不但定了时间，而且还把消费总额的上限定在九十九块钱。时间定在星期六的晚饭，因为星期六小孩子们不上学，没有小饭桌的羁绊牵挂，可以放心的吃，痛快的吃。最主要的是儿子在，他们儿子读的是技校，平时住校，星期五晚上才回来，星期日下午回校。消费额定在九十九块是臭妮和狗蛋仔细研究了广告上的菜单价格，根据经济又实惠的原则，反复推敲，最后议定的最佳配置的菜单的总额。更主要的是九十九这个数字，含意隽永，意头好，象征着他们家类似这样的好日子天长地又久。这个总额是臭妮拿电子计算器加了三遍，确无差错才定下来了。 星期五晚上她儿子回来了，一听说下馆子，立马欢呼雀跃，喜出望外。但一听说最高限额才九十九块时，顿时面沉似水，一丈水立马退了八尺，真是簸箩大的水花，罩了一只糠虾。到后来看到议定的菜单里有他最喜欢的红烧肉，他爸爸告诉他东坡肉就是红烧肉，而且是最好吃的红烧肉，这才回嗔作喜，没有破坏了喜庆的气氛。于是那个周末他们家漾溢着喜悦的气氛，三个人都憧憬着明天晚上的大餐。 第二天傍晚，月上柳梢头，各家欢聚时。一家人披挂整齐，各抖丝缰，准备开赴那家粤菜餐馆。这时他们家来了位客人，贵客，狗蛋的发小，小名“狗子”。山西人都喜欢给孩子起个贱的名字，据说是阴曹地府的阎王爷不喜欢狗，所以不派牛头马面去拘它们。所以很多人的小名里都有狗字，什么“狗蛋”、“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