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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传》原文译文

《李鸿章传》以梁启超所著版本最具影响力，成书于1901年李鸿章逝世后不久，采用西方传记体例，既载述生平又加论断，被誉为“近代传记文学的典范”。李鸿章（1823—1901），字渐甫，号少荃，安徽合肥人，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之一，历经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四朝，活跃于中国近代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

他身处“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在军事上，创办淮军与北洋水师，主导洋务运动中的军事近代化；在政治上，历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等要职，深度参与晚清外交与政务；在经济上，推动创办江南制造总局、轮船招商局等近代企业，是洋务运动的核心推行者。然而，他因代表清政府签订《马关条约》《辛丑条约》等不平等条约，长期背负“卖国贼”骂名。梁启超在传中提出“天下惟庸人无咎无誉”的论断，既肯定其洋务功绩，也批判其思想局限，为后人理解这位复杂历史人物提供了重要视角。

原文（节选核心篇章）：

第一章绪论

天下惟庸人无咎无誉。举天下人而恶之，斯可谓非常之奸雄矣乎？举天下人而誉之，斯可谓非常之豪杰矣乎？虽然，天下人云者，常人居其千百，而非常人不得其一，以常人而论非常人，乌见其可？故誉满天下，未必不为乡愿；谤满天下，未必不为伟人。语曰：“盖棺论定。”吾见有盖棺后数十年数百年，而论犹未定者矣。各是其所是，非其所非，论人者将乌从而鉴之？

曰：有人于此，誉之者千万，而毁之者亦千万；誉之者达其极点，毁之者亦达其极点；今之所毁，适足与前之所誉相消，他之所誉，亦足与此之所毁相偿；若此者，可谓非常人矣。其为非常之奸雄与非常之豪杰，姑勿论，而要之其位置行事，必非可以寻常庸人之眼之舌所得烛照而雌黄之者也。知此义者，可以读我之《李鸿章》。

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李之历聘欧洲也，至德见前宰相俾斯麦，叩之曰：“为大臣者，欲为国家有所尽力。而满廷意见与己不合，群掣其肘，于此而欲行厥志，其道何由？”俾斯麦应曰：“首在得君。得君既专，何事不可为？”李鸿章曰：“譬有人于此，其君无论何人之言皆听之，居枢要侍近习者，常假威福，挟持大局。若处此者当如之何？”俾斯麦良久曰：“苟为大臣，以至诚忧国，度未有不能格君心者。惟与妇人女子共事，则无如何矣。”（注：此语据西报译出，寻常华文报所登系节略，今据原报。）李默然云。呜呼！吾观于此，而知李鸿章胸中块垒，牢骚郁抑，有非旁观人所能喻者。吾之所以责李者在此，吾之所以恕李者亦在此。

第二章李鸿章之位置

李鸿章，字渐甫，号少荃，安徽庐州府合肥县人。道光二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咸丰三年，洪秀全倡乱于广西，僭号太平天国，连陷楚省。安徽大震，李鸿章乃归故里，办团练。时曾国藩拥重兵于江西，李鸿章往谒之，遂留幕中。咸丰十年，国藩克安庆，谋大举东伐，乃疏荐李鸿章于朝，令招募淮勇。同治元年，淮军成，会兵上海，大破太平军，复苏州、常州诸郡，进克金陵。论功，封一等肃毅伯，署两江总督。

同治四年，僧格林沁战殁于曹州，捻匪大炽，曾国藩督师无功，乃命李鸿章代之。鸿章设方略，驱东捻于海隅，蹙西捻于运河，擒斩其酋，捻乱平。加太子太保，授湖广总督，协办大学士。

光绪元年，新疆回乱起，左宗棠进兵西域，李鸿章议请弃新疆，专顾海防，朝议不许，卒用宗棠策平之。光绪十年，法越构兵，鸿章主和，与法使议订条约，世论交谪。光绪二十年，中日战事起，北洋水师尽覆，鸿章赴日本议和，订《马关条约》，割台湾、澎湖，偿银二万万两。光绪二十六年，拳匪肇乱，八国联军入京，鸿章为全权大臣，与各国议和，订《辛丑条约》。事毕，薨于京师，年七十有九。赠太傅，谥文忠。

注释：

乡愿：指表面忠厚，实则同流合污的伪善者。

雌黄：古时用来涂改文字的矿物，后引申为随意评论。

块垒：比喻心中郁积的愁闷或不平。

庶吉士：明清科举制度中，进士经朝考后选入翰林院深造者。

编修：翰林院官职，掌修国史、实录等。

团练：地方民间武装，用于镇压农民起义或抵御外敌。

淮勇：即淮军，李鸿章招募组建的近代军队，以安徽籍士兵为主。

署两江总督：“署”指代理官职；两江总督管辖今江苏、安徽、江西三省，为清代地方最高军政长官。

捻匪：清末活跃于北方的农民起义军，因以捻纸为号得名。

太子太保：清代荣衔，无实际职掌，正一品。

协办大学士：清代内阁官职，协助大学士处理政务，从一品。

肇乱：引发祸乱。

薨：古代称诸侯或高官去世。

太傅：清代最高荣衔之一，正一品。

译文（对应原文节选）：

第一章绪论

天下只有平庸之人既无过错也无赞誉。如果全天下人都厌恶他，那他能算是非凡的奸雄吗？如果全天下人都赞誉他，那他能算是非凡的豪杰吗？即便如此，所谓“天下人”，寻常人占了千百，而非凡之人连一个都未必有，用寻常人的眼光去评判非凡之人，怎么能可行呢？所以誉满天下的，未必不是伪善的乡愿；谤满天下的，未必不是真正的伟人。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