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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网红”自我呈现中的年龄刻板印象抵抗

摘要：在人口老龄化与数字媒介化日益加深的双重社会背景下，“银发网红”作为一种新兴的媒介文化现象，正通过短视频等平台迅速进入公众视野。本文旨在对“银发网红”的自我呈现实践进行深入的文化研究剖析，聚焦于他们如何通过数字媒介，能动地协商、抵抗乃至重构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关于“老年”的刻板印象。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以数字民族志为核心路径，选取了在中国主流短视频平台上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多位“银-发网红”作为分析案例，对其视频内容、视觉风格、话语策略以及与粉丝的互动进行了系统性的符号学与批判性话语分析。研究发现，“银发网红”的自我呈现，本质上是一场围绕“年龄身份”的、复杂的文化政治实践。其抵抗策略主要体现为三个层面：其一，是“去病理化”的身体展演，即通过展现时尚、健身、旅行等充满活力的生活方式，直接颠覆将老年与衰弱、疾病、保守相关联的“生理性”刻板印象，重塑一种健康、积极的“老年身体”意象；其二，是“去边缘化”的社会参与，即通过分享专业知识、参与公共议题讨论、与青年文化进行跨代互动等方式，挑战将老年人视为退出社会、与时代脱节的“社会性”刻板印象，彰显其作为社会行动者的持续价值；其三，是“去同质化”的个性化叙事，即通过讲述个人独特的生命故事、展现多元的兴趣爱好与鲜明的个人风格，反抗将所有老年人视为面目模糊的、同质化的“他者”群体的“文化性”刻板印象，强调老年阶段的个体性与丰富性。然而，本文也认为，这种抵抗并非毫无张力。在迎合平台流量逻辑与商业化诉求的过程中，“银发网红”的自我呈现，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陷入了对“年轻化”身体与消费主义生活方式的过度颂扬，从而在抵抗一种刻板印象的同时，不自觉地强化了另一种基于“活力”与“消费力”的新型年龄规范，构成了“成功的悖论”。

关键词：银发网红，自我呈现，年龄主义，刻板印象，数字劳动

一、引言

中国社会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迈入深度老龄化阶段。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截至二零二三年底，中国六十岁及以上人口已超过二点九亿，占总人口比重超过百分之二十。这一深刻的人口结构变迁，使得“如何看待老年”与“如何安度晚年”，从个体的生命议题，上升为整个社会必须面对的重大课题。然而，在我们的主流文化与大众传媒中，关于“老年”的想象，却长期被一系列负面、单一的刻板印象所主导。老年人，往往被描绘为衰弱的、保守的、与现代科技脱节的、需要被照顾的、退出社会舞台的“问题”群体。这种普遍存在的“年龄主义”，不仅限制了老年人自身的潜能与福祉，也固化了代际之间的隔阂与误解，阻碍了一个真正包容、积极的老龄化社会的构建。

正是在这一宏大的社会背景与深刻的文化困境之下，数字媒介，特别是短视频平台的崛起，意外地为老年群体开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能够自我表达与公众对话的“赋权”空间。近年来，一批被称为“银发网红”或“老年博主”的创作者，凭借其独特的魅力与内容，在以年轻人为主导的互联网世界中迅速走红，吸引了数以百万计的粉丝。他们中，有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时尚奶奶”，有在健身房挥洒汗汗水的“肌肉爷爷”，有分享几十年专业经验的“硬核”知识博主，也有用幽默段子演绎晚年生活的“搞笑天团”。这些“银发网红”，以其鲜活、多元、充满活力的形象，对传统媒体中那个被动、灰暗的老年形象，构成了强烈的视觉与文化冲击。

这一现象的出现，其意义远超于一种单纯的媒介景观，它深刻地触及了当代中国社会中，关于年龄、身份与主体性的核心议题。当老年人第一次大规模地掌握了自我呈现的“麦克风”，他们选择向世界讲述一个怎样的“老年故事”？他们是如何通过精心构建的视频内容与话语策略，来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挑战、协商乃至颠覆那些长期附着于“老年”这一身份标签之上的刻板印象的？这种在数字空间中的“抵抗”，其具体的策略、路径与内在逻辑是什么？更重要的是，这种抵抗是否是全然成功的、无条件的？在短视频平台强大的算法推荐与商业化逻辑的规训之下，他们的自我呈现，又面临着哪些新的困境与妥协？他们是否在打破一种旧的刻板印象的同时，又在不自觉地参与建构一种关于“理想晚年”的、同样具有排斥性的新型规范？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银发网红”是如何通过其在短视频平台上的自我呈现实践，来系统性地抵抗社会中关于“老年”的刻板印象的？其次，他们具体的抵抗策略，在身体、社会参与与个体叙事等不同维度上，呈现为何种形态？最后，这种抵抗实践，在与平台商业逻辑的互动中，呈现出何种内在的张力与“成功的悖论”？本研究旨在通过对“银发网红”这一文化现象的深度剖-析，为理解在数字时代，老年群体如何进行主体性建构与文化抗争，并为推动构建一个更为积极、多元的老龄化社会话语，提供来自媒介文化研究视角的深刻洞见。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引言之后，将对相关理论文献进行系统综述；随后阐明本研究采用的质性研究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