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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风游戏”中的历史想象与玩家文化认同

摘要：在全球数字化浪潮与中国文化自信显著提升的交织背景下，“国风游戏”作为一种融合了中国历史叙事、传统美学与互动娱乐的数字媒介形态，已成为当代中国文化市场中最具活力与影响力的力量之一。本文旨在深入剖析“国风游戏”的文化生产机制，聚焦于其如何策略性地建构一种特定的“历史想象”，并探讨玩家社群如何通过与这种被编码的、可游戏的过去进行互动，来协商、展演并最终强化其文化认同。本研究采用质性多案例研究方法，选取了三款在市场影响力与文化表征上具有代表性的游戏（《王者荣耀》、《原神》、《逆水寒》手游）作为分析对象，通过对游戏文本、营销话语及玩家线上社群（B站、微博、NGA）的话语进行系统的数字民族志考察与批判性分析。研究发现，“国风游戏”所建构的历史想象，并非对历史的客观复原，而是一种服务于商业逻辑与当代情感需求的“超真实”历史。其生产机制主要体现为三个层面：其一，是历史的“美学化”与“奇观化”，即通过顶尖的数字技术，对历史场景、服饰、器物进行高度美化与净化，过滤掉历史的粗粝与复杂，呈现一个符合现代中产阶级审美的、可供沉浸的理想化古典世界；其二，是人物的“符号化”与“道德化”，即将复杂的历史人物简化为承载特定美德或精神的符号化身，使其故事更易于被理解、共情与消费；其三，是文化的“可玩化”与“任务化”，即将传统节庆、技艺、哲学思想转化为游戏内的任务、活动与奖励机制，使文化传承的过程变得目标明确且充满即时反馈。本文认为，玩家与这种“游戏化历史”的互动，是一种深刻的“文化认同实践”。通过在虚拟世界中扮演历史英雄、体验传统节俗、消费文化符号，玩家得以在娱乐中完成一种“可扮演的爱国主义”与“表演性的文化自信”，从而在一个全球化的世界中，确认自身的文化归属与身份坐标。这揭示了数字游戏作为当代“记忆工厂”与“认同熔炉”的强大功能，及其背后商业力量、国家叙事与个体需求三者之间复杂的共谋与协商关系。

关键词：国风游戏，历史想象，文化认同，数字游戏，符号消费

一、引言

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三个十年，数字游戏已无可争议地成为全球范围内最具影响力的文化形式之一。在中国，这个全球最大的游戏市场，一场深刻的“文化转向”正在其内部悄然发生。长期以来由西方奇幻、日式动漫等“舶来”文化主题所主导的游戏市场格局，正被一股强劲的本土化浪潮所重塑。这股浪潮，被业界与玩家共同命名为“国风”。“国风游戏”，作为一个日益清晰的品类，其核心特征在于以中国宏大的历史、深邃的神话、独特的武侠江湖以及典雅的传统美学为创意内核与表现形式。从《王者荣耀》中数以百计的历史与神话英雄，到《原神》璃月篇章中对中华山水与节庆的诗意再现，再到《逆水寒》手游对宋代市井风情的精细复刻，这些游戏不仅在商业上取得了巨大成功，更重要的，是它们正在成为数以亿计的中国玩家，特别是年轻一代，接触、理解并想象自身文化传统与历史的最主要、最生动的媒介。

这一现象的现实意义与研究价值，在于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观察当代中国社会文化心态与认同建构的绝佳窗口。当历史不再仅仅是博物馆里沉默的展品、教科书上枯燥的文字，而是化身为一个可以亲身步入、与之互动、甚至亲手改变的、绚丽多彩的虚拟世界时，它对人的影响无疑是深刻而久远的。然而，游戏中的历史，从来都不是真实历史本身。它是一种经过了开发者选择、改造、美化甚至“发明”的“历史想象”。这种想象，必然受到商业逻辑、技术能力、主流价值观以及当代审美趣味的深刻形塑。因此，一系列值得深入探究的社会学问题随之浮现：在“国风游戏”中，历史与传统文化究竟是如何被“再现”与“重构”的？其选择、美化与简化的内在逻辑是什么？当玩家沉浸在这些被精心编码的“游戏化历史”之中时，他们的历史观、文化观乃至民族认同感，会受到怎样的潜在影响？玩家社群又是如何围绕这些游戏化的历史叙事，展开讨论、争辩、再创造，从而形成一种独特的、数字时代的文化认同实践的？

基于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国风游戏”是通过何种策略来建构其独特的“历史想象”的？玩家在与这种“游戏化历史”的互动过程中，其文化认同是如何被协商、展演与强化的？最终，这一新兴的文化实践，深刻地揭示了当代中国社会中，商业娱乐、文化传承与国族认同三者之间怎样一种复杂的互动与共生关系？本研究旨在通过对数款具有代表性的“国风游戏”及其玩家社群进行深入的案例分析，跳出对游戏产业的经济学分析或对其内容的简单评判，从文化研究与社会学的视角，剖析其作为一种新型“文化记忆”生产机制的内在运作逻辑，及其对当代中国青年文化认同的深远影响。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引言之后将系统梳理相关领域的理论文献；随后阐述本研究采用的质性研究方法；核心部分将对研究发现进行呈现与深入讨论；最后进行总结与展望。

二、文献综述

本研究的理论根基，构建于数字游戏研究、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