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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遗像”制作中的技术中介与哀悼仪式

摘要：在人工智能生成内容技术飞速发展与人类对死亡的永恒焦虑交织的宏大背景下，“数字遗像”制作作为一种新兴的、由技术深度中介的记忆实践与情感服务，正迅速进入公众视野并引发深刻的伦理与文化讨论。本文旨在深入剖析“数字遗像”——特别是能够模拟逝者音容笑貌的动态、交互式影像——的制作与使用，如何重塑了传统的哀悼仪式，并探讨技术在其中扮演的关键性中介角色。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以数字民族志为核心路径，选取主流社交媒体平台（如抖音、哔哩哔哩）上广为流传的“AI复活亲人”视频、相关技术服务商的宣传话语以及海量用户评论作为分析文本，运用媒介研究中的记忆理论、人类学中的仪式理论以及后人类主义的技术批判理论作为核心分析框架。研究发现，“数字遗像”的实践，深刻地改变了哀悼的核心要素：记忆、在场与社群。其一，它促成了“记忆的算法化重构”，即通过算法对逝者遗留的碎片化数据进行“创造性”缝合，生成一个看似连贯、实则经过理想化、净化的“超真实”拟像，这种“算法记忆”正在取代个体原生的、充满褶皱的真实记忆。其二，它构建了一种“在场与缺席的悖论”，即技术所营造的、栩栩如生的“虚拟在场感”，在给予生者瞬间慰藉的同时，也可能因其与真实缺席的巨大反差，而加剧其失落感，使哀悼过程陷入一种在“重逢”幻觉与“再度失去”痛苦之间循环的风险。其三，它推动了“哀悼的表演性与社群化”，即通过在公共数字平台分享“数字遗像”，私人的悲伤被转化为一场公开的、寻求社会性认可与情感支持的“数字展演”，虚拟社群的“点赞”与“共情”评论，正成为一种新型的集体哀悼仪式。本文认为，“数字遗像”的本质，是现代技术逻辑对人类最古老的情感需求——对抗死亡与遗忘——的一次深度介入与商业转译。它既为处于悲痛中的个体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情感慰藉工具，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挑战着我们关于记忆真实性、死亡尊严以及人机边界的传统认知，开启了一个充满希望与风险的“后死亡”时代。

关键词：数字遗像，技术中介，哀悼仪式，算法记忆，数字永生

一、引言

自古以来，如何面对死亡、处理逝者遗存、并与失落的亲人保持一种象征性的连接，始终是人类社会最核心的文化议题之一。从葬礼、扫墓到设立牌位、悬挂遗像，每一种文明都发展出了一套复杂的、旨在帮助生者渡过悲伤、维系社会秩序与建构集体记忆的哀悼仪式。在这些仪式中，遗像作为一种视觉再现的媒介，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它以一种静态的、凝固的方式，将逝者的形象“定格”在某个特定的瞬间，成为生者寄托哀思、进行回忆的视觉“锚点”。

然而，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人工智能，特别是深度学习与生成式模型的突破性进展，正以一种近乎魔幻的方式，彻底颠覆了“遗像”这一古老的概念。我们所谈论的“数字遗像”，已远非一张简单的数码照片。它指的是一种能够让逝者的静态照片“动起来”、甚至开口“说话”的动态影像。通过输入逝者生前的照片、视频与音频片段，算法能够生成一个高度逼真的、能够模仿其表情、动作与声音的“数字人”。当一位grieving的儿子在手机屏幕上，看到已故的父亲微笑着对他说出“我一切都好，你要照顾好自己”时，技术便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工具，而成为了一个深度介入人类最私密、最神圣情感领域——哀悼——的强大行动者。

这一现象的现实意义与深刻性，在于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观察技术、死亡与情感三者之间复杂互动的极端案例。它迫使我们重新思考一系列根本性的问题：当记忆可以被算法“生成”与“优化”时，我们所珍视的“真实记忆”还剩下什么？当技术能够以一种“超真实”的方式模拟逝者的“在场”时，这究竟是在帮助我们更好地接受“缺席”，还是在阻碍我们完成健康的哀悼过程？当私人的悲伤被制作成精美的短视频，在社交媒体上进行分享并收获“点赞”时，传统的哀悼仪式正在发生怎样一种深刻的结构性变迁？这种新兴的、以情感慰藉为核心的商业服务，其背后又潜藏着怎样的伦理风险与文化冲突？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数字遗像”的制作与传播实践，是如何通过算法技术的深度中介，来重塑与改造传统的哀悼仪式的？这一新型的技术化哀悼仪式，如何改变了生者对于“记忆”、“在场”与“社群”的体验与认知？最终，这一现象为我们揭示了在数字永生技术初露曙光的时代，人类在应对死亡焦虑、寻求情感慰藉的过程中，所面临的新的可能性、悖论与伦理挑战是什么？本研究旨在通过对这一前沿文化现象的社会学剖析，揭示其在技术奇观的背后，所蕴含的深刻的人性需求与复杂的社会文化变迁。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引言之后，将对相关理论文献进行系统综述；随后阐明本研究采用的质性研究方法；核心部分将对研究发现进行呈现与深入讨论；最后进行总结与展望。

二、文献综-narrative

本研究的理论框架，构建于死亡社会学与人类学中的仪式理论、媒介研究中的记忆与技术理论，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