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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殡葬”兴起中的情感消费与死亡观变迁

摘要：随着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加速，家庭结构的小型化与个体情感需求的日益增长，伴侣动物在都市居民生活中的角色发生了深刻转变，从传统的附属品演变为重要的家庭成员。这一转变使得宠物死亡不再是简单的物品处置问题，而成为一个引发深切情感悲伤的生命事件。在此背景下，宠物殡葬作为一种新兴的消费业态应运而生并迅速发展。本文旨在探讨宠物殡葬兴起背后的社会文化动因，聚焦于其作为一种情感消费的内在特质，并深入分析这一现象如何折射出当代中国人，特别是城市青年群体死亡观念的变迁。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通过对十五位经历过宠物殡葬服务的宠物主人以及五位宠物殡葬从业者进行深度访谈，结合对相关网络社群文本的分析，探究参与者选择该项服务的动机、仪式过程中的情感体验及其对死亡的认知与阐释。研究发现，宠物殡葬消费的核心驱动力在于宠物主人为消解“被剥夺的悲伤感”而进行的主动性“悲伤管理”。其消费过程不仅是对有形服务的购买，更是对仪式性慰藉、情感合法性与道德完满感等无形价值的寻求。宠物殡葬仪式通过高度拟人化的流程，为主人提供了表达哀思、确认情感联结并实现“得体告别”的社会性剧本。本文认为，宠物殡葬的兴起不仅是人宠关系亲密化的直接产物，更是一种现代性的表征。它挑战了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死亡观，将“有尊严的死亡”这一概念延伸至非人类物种，反映了社会对于生命价值认知的拓宽以及对死亡禁忌的逐步消解。这一现象标志着一种更为个体化、情感化和多元化的新型死亡文化正在形成。

关键词：宠物殡葬，情感消费，死亡观变迁，人宠关系，仪式消费

一、引言

在当代中国快速的城市化与社会转型图景中，人与动物的关系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重构。传统的、以功能性为导向的饲养模式逐渐被以情感陪伴为核心的养宠文化所取代。特别是在人口老龄化、家庭少子化、以及个体原子化趋势日益显著的大都市环境中，猫、狗等伴侣动物被广泛地纳入家庭结构之中，被赋予了“孩子”、“家人”、“朋友”等多重拟人化角色。它们不再仅仅是动物，而是都市人情感寄托、生活慰藉与身份认同的重要来源。这种人宠关系的“亲密化”与“家庭化”，使得宠物的生命周期，尤其是其生命的终结，被赋予了远超以往的情感重量。当一个被视作家庭成员的生命逝去时，宠物主人所体验到的悲伤、失落与空虚，其强度与复杂性堪比失去一位人类亲友。

然而，社会对于这种因宠物死亡而产生的悲伤，长期以来缺乏普遍的理解与共情。在传统观念中，为动物的死亡而过度悲伤常被视为一种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这种“被剥夺的悲伤感”使得宠物主人的哀痛情绪难以找到合法的宣泄渠道与社会性的支持系统。传统的宠物尸体处理方式，如随意丢弃或在公共绿地草草掩埋，不仅与现代城市的卫生管理规定相冲突，更在情感上与主人对逝去“家人”的深厚情感形成剧烈反差。正是在这一需求与供给的巨大缺口之下，一个专门为宠物提供身后事服务的商业领域——宠物殡葬业，悄然兴起并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从简单的火化服务，到包含遗体清洁、告别仪式、骨灰寄存、纪念品制作等在内的一站式、高度仪式化的殡葬服务，这一新兴行业精准地回应了宠物主人们在特殊时刻的复杂情感需求。

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驱动宠物主人选择并消费昂贵的宠物殡葬服务的深层社会文化动因是什么？作为一种典型的情感消费，宠物殡葬的消费实践如何帮助个体进行悲伤管理与意义建构？更进一步，这一新兴的社会现象如何反映和塑造了当代中国社会，特别是青年群体的死亡观念与生命伦理？本研究旨在通过对宠物殡葬消费行为的深入剖析，揭示其背后蕴含的情感逻辑、仪式功能与文化意涵。具体研究目标包括：第一，厘清宠物殡葬作为一种情感消费的构成要素与价值内核；第二，分析拟人化殡葬仪式在帮助宠物主人处理悲伤、重构记忆过程中的作用机制；第三，探讨宠物殡葬的兴起对传统人类中心主义死亡观的挑战与突破，揭示其在推动死亡文化现代性转型中的意义。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首先是引言部分；其次是文献综述，梳理人宠关系、情感消费与死亡研究的相关理论；再次是研究方法，阐述本研究的质性研究设计；随后是研究结果与讨论，将围绕核心主题展开深入分析；最后是结论与展望，总结研究发现并提出未来研究方向。

二、文献综述

本研究的理论根基交织于人宠关系研究、情感与仪式消费社会学以及死亡社会学三大领域。对这些领域相关文献的梳理，有助于我们定位宠物殡葬现象的理论坐标，并确立本研究的独特贡献。

首先，人宠关系研究的演进为理解宠物殡葬兴起提供了社会基础的解释。西方学界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起便开始系统关注人与伴侣动物的关系。相关研究证实，人宠之间的互动能够提供稳定的情感支持，缓解孤独感，甚至对人的身心健康产生积极影响。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开始运用依恋理论、社会支持理论等来解释人宠之间形成的深厚情感联结。其中，“拟人化”被视为人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