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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灯塔

我向来以为，人生中有些相遇，不过是浮光掠影，转瞬便忘；而有些相遇，却如深植于土壤的根须，在无声处蔓延，悄然成为支撑生命的骨架，铸就能直面风浪的根基。我与郝老师的相识，便是后者。

初遇郝老师，是在法学院那间梧桐叶掩映的教室。那年我十八岁，文学院大二，因痴迷侦探小说，鬼使神差地推开了“司法鉴定概论”课的门。黄昏时分，灯未亮，讲台电脑屏幕的光在墙上投下一个挺拔威严的人影。定睛一看，是位高个子中年女性，干练短发贴在耳后，驼色冲锋衣里露出淡蓝色格子衬衫。她见我进来，微笑着点头示意我坐下。

讲课开始，我本以为理论性这么强的课程多少会带些枯燥，没想到她在讲授的过程中穿插了很多真实案例，她的讲授活灵活现，赋予了证据生命。当讲到在推搡之中掉进水库是无意还是故意时，大家异口同声地给出相同的观点，我忍不住给出和其他同学都不一样的答案。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所有法学院的学生都转过头，看着我这个陌生的面孔。郝老师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她肯定我的思路以后，又追问我的班级，我红着脸说自己是文学院来蹭课的。她的眉毛微微上扬：“文学院的？”得知我的专业后，又笑着说道“难得对这门课感兴趣”，便毫不吝啬地夸奖我聪明。

自此，我成了这门课的常客。郝老师讲课时有个习惯，讲到关键处会稍稍停顿，眼睛扫过教室里的每个人，仿佛在确认我们是否跟上了她的思路。从那次被表扬后，再蹭她的课，我总坐在第一排，时而提问，时而接话，很快便成了她课堂上最活跃的学生。

她的课堂硬核又生动，会教我们辨别各种军用武器，警械装备，教授我们如何进行基础的弓弩制作，以及能够作用于日常的痕迹鉴定……她的课堂也很生动，常穿插些真实案例，她不仅讲案例，还时常讲案件背后的隐情，我好奇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她说课堂上提到的绝大多数案件，都是她经手的，在她的眼里，那些不是冷冰冰躺在卷宗里的文字，而是鲜活生命的真实遭遇，在她的叙述中，很少有十恶不赦的纯坏人，更多的是被无常命运推着走的普通人，她明白他们的难言之隐，看得见他们的局限和悲哀。虽然是讲授的鉴定类课程，但我感受最多的，却是她悲天悯人的慈怀。

那年深秋，我的生活陷入低谷。学业压力大，又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整日郁郁寡欢。某个傍晚，我粒米未进，径直走向法学院的教室。那天郝老师穿了件深灰色毛衣，讲课时不时停顿揉太阳穴，讲了一小时，她坦言自己情绪很不好，没法继续，准备在第二天再相同时间和地方为同学们补上，请大家谅解。课后，我鬼使神差地走到讲台边。“老师，您今天看起来很累。”她抬头看我，忽然笑着指了指我的黑眼圈，“快到嘴边了！”或许是太久没人关心，我鼻子一酸，话就止不住了。说到被信任的人背刺，自己的隐私被当成笑料传播时，眼泪终于砸在手背上。郝老师听完，合上教案：“走，咱们去操场遛弯。”十月的晚风已带着凉意，操场上的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聊了很多，记不清具体聊了什么，只记得我们一圈又一圈地走着，她讲她年轻时在黑龙江省当刑警的经历，我倾诉着学业和人际关系的烦恼。不知走了多少圈，校门口保安开始晃手电筒示意锁门了，“要不去我家继续聊？”郝老师忽然说，我愣住了。一个女学生深夜去老师家，这念头让我本能地警惕。她似乎看出我的顾虑，解释说家里就她一人，孩子在国外。她的眼睛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澈，我点了点头。回去的路上，她突然在便利店前停下：“想喝点酒。”买了卤猪蹄和几样下酒菜，又问我喝什么酒。我坦言酒精过敏，她爽快地说：“那我把酒和饮料都备上，我喝，你自便。”

她的家书房里摆满了外国文学和刑事侦查学著作。她见我看着出神便说道：“也是缘份，我父亲生前是中文系的老师，教古代汉语和外国文学，没想到你也是文学院的，父亲去世以后我就把他的书拿来开封，算是个念想。你先看，我去炒两个菜”。说罢她就钻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一盘炒得油亮的红肠：“东北特产，你也是有命，这份秋林红肠上周我妹妹刚从哈尔滨寄过来”。那晚我们聊到凌晨，她讲她十九年刑警生涯中的见闻，讲她为何辞职来大学教书；我则把积压已久的心事倾吐而出。一个东北人，一个西北人，在开封这个地方，却意外地投缘。气氛太好，我破例喝了两杯，醉了，便蜷在客房的被窝里，迷迷糊糊地听见郝老师轻轻带上门，金属钥匙串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成了我们友谊的开端。之后她常叫我去家里吃饭。得知我喜欢吃虾后，每次叫我过去的一大早，都会去早市买活虾，准备一大盘，食材次次不同，做法也不同。在她家，我第一次认识了不同品类的虾，黑虎虾、竹节虾、明虾、青虾、罗氏虾、南美白对虾、皮皮虾、北极甜虾、河虾、阿根廷红虾……她总说：“虾就要嘎嘎鲜的，那才香”每次都是二十多只，她只吃一两只剩下都进了我的肚子。她总说是“添双筷子的事”让我别有负担，但我知道那些海鲜并不便宜。

2019年深秋的某个上午，我正在古代文学课上记笔记，手机忽然震动。郝老师的短信简短有力：“中午来吃大闸蟹，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