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政与发展——一个初步考察.PDF

宪政与发展 —— 一个初步考察 王建勋* 一、 引言 为什么一些国家富裕而另一些国家贫穷？为什么一些国家长期繁荣而另一些国家发展 缓慢甚至停滞不前？什么因素影响着一个国家的兴衰？至少自亚当·斯密以来，理论家和实 践者们一直在探索这些问题的答案，并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学说和理论。有人认为，一国的实 物资本与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十分重要（Solow, 1956; Glaeser et al., 2004）；有人认为，一国 的生态和地理环境与其兴衰密切相关（Pomeranz, 2000）；也有人认为，科学知识与技术创新 对现代经济增长贡献甚巨（Mokyr, 2005）；还有人认为，基因传承和文化传统在一定程度上 影响一个国家走向富裕还是长期贫穷（Clark, 1987; 2007）；等等。 毋庸置疑，这些学说和理论对于解释社会经济的发展提供了有益的视角，但是，随着新 制度经济学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学者发现，制度是影响一国长期繁荣与发展的重要因素，西 方国家的持久繁荣和其他国家的长期落后与它们各自的制度密切相关。在制度经济学家看 来，适当的制度安排能够促进人们之间的互动与合作，鼓励人们进行长期的投资和创新，确 保承诺的可信性（credible commitment），减少交易成本，从而提高生产效率，推动社会经济 的发展（North and Thomas, 1973; North, 1990; Williamson, 1985; Eggertsson, 1990; Shirley, 2008）。 实际上，早在十八世纪，一些思想家们已经注意到了制度对于社会繁荣和发展的重要作 用。在其巨著《论法的精神》中，孟德斯鸠阐释了这样一个命题：法律和政治制度对于社会 的发展和变迁至关重要，它影响着一个国家的自由、赋税、贸易、人口以及宗教等，同时也 受这些因素的影响。在考察了不同政体下的商业和贸易特征之后，他发现：“贸易上的巨大 事业往往不在君主国中，而在共和国中。”“在共和国里，人们相信自己的财产极为安全，因 而去经营一切事业。”“在一个遭受奴役的国度里，人们劳动是为了保持已有的，而不是为了 获得所没有的；而在一个自由的国度里，人们劳动是为了获得没有的，而非保持已有的。” （Montesquieu, 1949: 318-319）孟德斯鸠还敏锐地指出，人民贫困的原因通常有两种，“一 种是由于政体的严酷而导致的贫困，这种政体下的人民几乎不可能有所作为，因为他们的贫 困是遭受奴役的结果。另一种人民贫困的原因是，他们无视或者不懂得生活的乐趣；这些人 能够成就伟大的事业，因为他们的贫困构成了其自由的一部分。”（Montesquieu, 1949: 317） 现代政治经济学的鼻祖亚当·斯密（Smith, 1952）同样注意到了良好的政治制度与法律 对民众首创精神、贸易扩展以及商业繁荣的巨大作用，因为良好的制度可以确保个人的自由， 而个人自由是社会繁荣的关键。1在其《国富论》一书中，斯密颇有见地地指出：“当每个人 可以自由而安全地奋斗时，其改善自身境遇的天然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致没有任何帮助，它 * 王建勋，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1 尽管学者们大多认为斯密最有影响的著作《国富论》旨在阐释劳动分工的重要性，但实际上，它对制度 的强调几乎无处不在，斯密总是在比较英国和其他国家的制度差异。在其另一鲜受关注的著作《法理学讲 演录》中，斯密更是专门讨论了法律和政治制度对于社会变迁的作用（Smith, 1982）。 1 单独就可以推动社会的富裕和繁荣，而且可以克服无数顽强的障碍——那些愚蠢的人为法律 经常与这些障碍一起妨害个人的努力——尽管这些障碍的后果总是或多或少地侵犯了个人 努力的自由或者减少了个人努力的安全。”（Smith, 1952: 232） 尽管孟德斯鸠和斯密的制度视角在现代社会科学领域长期受到忽视，但二十世纪后半期 制度经济学和宪政经济学（constitutional political economy）的崛起使人们重新认识到制度对 于社会发展和繁荣的重要性。在一项最近的研究中，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诺斯（Douglas North）等人（North et al., 2006; 2009）提出了一种解释人类历史上社会发展的宏大分析框架， 认为政治与经济制度之间的密切关联对于解释发展极为重要。在他们看来，政治与经济制度 有机联系在一起，二者通常处于一种“双重平衡”状态，即经济和政治制度的根本性改变总 是相伴发生。他们提出，在人类历史上存在过三种社会秩序：一种是人类早期流行的原始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