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投射中的女性表现——近代诗人龚自珍、苏曼殊与郁达夫.pdfVIP

情感投射中的女性表现 ——近代诗人龚自珍、苏曼殊和郁达夫 陈引驰+ 龚定庵应该算是近代影响最大的诗人之一了。不过，他的 诗散逸极多，其实也就留下五六百首。这中间最出名的是自 1839年旧历4月23日至12月26日间写就的《己亥杂诗》三百 一十五首，这些短章绝句占了如今传世龚诗的一多半。当时诗 人匆促出都，有人以为这与他和清宗室奕绘的侧室顾太清的恋 情暴露有关。清史专家孟森考此公案，以为绝无此事(参《心史 丛刊》中《丁香花》一篇)。然而龚定庵之为情种则是无疑的，他 在诗中自谓：“选色谈空结习存”(一零二)①；其实，如果考察《己 亥杂诗》中的篇目，可以说，涉及“色”者乃过于涉及“空”者：合 计关联到灵箫(三十余首)、小云(七八首)以及杭州所谓某女(十 余首)之作即达六十，约占全部《杂诗》的五分之一，而当今传龚 诗的十分之一了。 己亥年(1839)四月下旬，龚定庵出都之后，一路作诗，由京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 572中国文学古今演变研究论集二编 而南下，在清江浦过淮，于扬州、镇江之间渡江，七月抵杭州；八 月底北返昆山，九月由昆山北上，接妻儿家小南归，十二月底抵 昆山羽璐别墅。其间，“每作诗一首，以逆旅鸡毛笔书于帐簿纸， 投一破簏中。往返九千里，至腊月二十六日抵海西别墅，发簏数 之，得纸团三百十五枚，盖作诗三百十五首也”②。这一路上，为 花月冶游，依旧故习。其中最为重要的遇合，就是南行至淮河岸 边的清江浦时遇到了灵箫。 在定庵，这是他最后岁月中的一件大事：“天花着袂著难 销，始愧声闻力未超。青史他年烦点染，定公四纪遇灵箫。” (九七)“天花着袂”之典出自《维摩诘经》的《观众生品》：天女 “即以天华散诸菩萨、大弟子上。华至诸菩萨，即皆堕落；至大 弟子，便著不堕”；其中缘故，天女解释道：“结习未尽，华著身 耳；结习尽者，华不著也。”定庵的意思是自己结习未尽，因而 无法抗拒遇灵箫后萌动之情思，所以下句说“始愧声闻力未 超”。然而期望青史留此四十八岁时的遇合，可见诗人内心其 实对此次的遭遇激情，迎受是真而惭愧是虚。我很感到兴趣 的是，这首诗确实是当时写下，而不是后来补作或者改易的 吗?定庵何以当时就知道这看来平常的遇合值得“青史”“点 染”?就诗的记叙来看，两人的这次初逢似乎来往不多，只是 第二天早晨定庵曾有诗一首报谢灵箫而已(九十八首自注)。 甚至，在灵箫身上花的功夫和笔墨还不及随后在扬州遇到的 小云：“能令公愠公复喜，扬州女儿名小云。初弦相见上弦别， 不曾题满杏黄裙。”相处六日(即自月之初三至初八)，能让定 庵情随之迁、时喜时怒，定庵与这位“才调”“纵横”的“美人” (一。一首)必定密迩无间：喜欢，不用说了；恼怒而依然不 弃——最后一句用羊欣少年故事，当时王献之极为钟爱之，当 其睡时题字于其裙上；定庵用此表出自己于小云爱惜不尽之 情感投射中的女性表现 573 意——当是小云能深得欢心，因可恃宠而骄。 然而，在九月北上接家眷而再过扬州和清江浦的时候，诗中 呈现的与小云和灵箫的往还便完全不同了。关涉到小云的只有 四首(二四。至二四三)，而在清江浦留连十日(九月二十五日到 十月六日)，“大抵醉梦时多醒时少”，一连写下了二十七首“呓 词”(二四五及二七一自注)，而在别离之后还有七首有关诗作 (二七二至二七八)。到这时的诗中，我们才得以近窥灵箫。她 当然是漂亮的，且健康而富有生气(二五三：“玉树坚牢不病身， 耻为娇喘与轻颦。天花岂用铃幡护，活色生香五百春。”)，让画 师都因无法传写其美而敛手(二五八：“一队画师齐敛手。”)，诗 人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绝色呼他心未安，品题天女本来难。 梅影菊魂商量遍，忍作人间花草看?”(二六一)她是伶俐善言的 (二四六：“词令聪华四座惊。”)，可以比拟晋时才女谢道韫，诗人 自己都自愧不如：“道韫谈锋不落诠，耳根何福受清圆?自知语 乏烟霞气，枉负才名三十年。”(二六三)两人的互相了解显然也 更深一层。灵箫原来是苏州人士，后因变故而沦落为娼，虽然原 来家世尚佳，而今甚至不如虎丘的船女：“凤泊鸾飘别有愁，三生 花草梦苏州。儿家门巷斜阳改，输与船娘住虎丘。”(二五五)。 而灵箫对定庵柔情缱绻：“姊妹隔花催送客，尚拈罗带不开门。” (二四九)更难能的是，灵箫能给诗人温存慰藉：“小语精微沥耳 圆，况聆珠玉泄如泉。一番心上温磨过，明镜明朝定少年。”(二 四八)这使得定庵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