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送温暖的季节.pdfVIP

■文／王文泸 人活着都需要面子。只有活不下去 自己的滋润，谁愿意展示 自己的寒酸呢? ：从来没听说施舍一方有意躲开媒体注意， 的时候才有可能放弃它。乞丐把面子从 这是不得已而接受的交换条件：你既 悄悄把东西送给贫困户。恰恰相反。他们 脸上抹 (读妈)下来垫在膝盖底下，跪着向 然接受捐赠你就无权拒绝拍照。贫困户 需要最大程度地放大 自己的面子。贫困 一 切有面子的人讨要，面子是换取施舍的 得到面粉的同时面子却被人家拿走 了。 户虽然也需要面子 ，只好做点牺牲了。至 惟一资本。一般贫困户绝不会这么做，他 捐赠者拿他们的面子擦拭荣誉，记者拿他 于媒体记者，如果拍不到符合宣传需要的 们需要用哪怕是最微薄的面子来支持生 们的面子擦拭镜头。 照片或录像，给单位交不了差也是没面子 活信心，除非信心彻底崩溃。但即就是这 ： 我在那篇文章里对这类剥夺穷人面 的事 ，所以也需要贫困户牺牲点面子。 么一点面子，也时常遇到媒体的挑战。 子的行为作了毫不客气的抨击。但时间 一 个人，特别是一个并非懒惰致贫、不 元旦至春节这段时间，按照惯例是社 过去几年，事情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每 太习惯于被施舍的人，被人拨拉过来拨拉 会各界集中向贫困阶层 “送温暖，献爱心” 年 “两节”期间，频频出现在媒体上的图片 过去对着镜头摆布时的心情，除了像东北 的时间。米、面、油等物品作为爱心的物 和镜头，依然重复着被特写的米面袋子 ， 人说的 “拔凉拔凉的难受”，还会怎么样呢? 质形态频频出现在媒体上，与此同时，面 重复着施舍者向贫困户递给红包时被刻 贫困户需要物质的援助，更需要心灵 子与面子之间的关系却进入异乎寻常的 意定格的瞬间；依然是一张张微露得色的 的关怀和尊重。贵州的一位朋友曾给笔 状态，暗暗呈现出微妙的紧张。几年前， 笑脸和一张张写满感激的苦脸。我才知 者讲述过他们那里的一件事：农历除夕， 我写过一篇题为 走《近一张照片》的短文， 道什么叫 “蚊虻之音 ，固无当乎牛呜。”人 一 位年轻的县委书记去慰问一位家徒四 就曾分析过这种现象。说的是春节前国 ：微言轻，说了也是 白说。 壁的孤寡老奶奶。自我介绍后，老人很高 内某大企业在青海的分支机构给一些城 同样的节 目上演了这么多年了，难道 兴。俩人坐在炕上说话时，老人从褥子底 市贫民捐赠面粉 ，让媒体记者拍了捐赠现 那些直接参与 “送温暖献爱心”活动的人 下摸出两角钱 ，递给书记说：“孩子，这是 场的照片，发表在报纸上——捐赠者图的 就从来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吗?肯定不会， 大娘给你的压岁钱。大娘穷，你别嫌少。” 就是这个宣传效果，这是他们索取的最起 如今的人多聪明啊，怎能想不到。说到 书记赶紧双手接过来说 ；“多谢大娘 !我 码的回报。其实这样的照片、这样的镜头 底 ，还是这个 “爱心”有 问题 ，至少是爱得 不嫌少，这个压岁钱我应该跪着接才对 !” 在每年春节前都要在报纸电视上重复一 不够彻底、不够真实。这样说有点残酷， 书记说不下去了。我听到这个故事后也 遭 ，早 已司空见惯 ，那张照片也不过是其 但试想，假如你的亲兄弟穷得没有鞋穿， 觉得鼻酸。一件小事发生的过程中，没有 中之一。但我当时因为稍稍多看了一会 你买了一双新鞋给他送去，给他说：“穿上 常见的那种官员对草民施惠时的优越感， 儿，越看越觉得不舒服。照片上接受捐赠 站好，我要给你照张像，贴在你家的墙上， 有的只是母子般的真情交流，是人性剥离 的十几个贫民，像受阅士兵一样站了一 以便让你记住我的帮助。”你会这样做 矫饰后闪烁的本色毫光。 排 ，每人脚下放着一袋面粉，两只手捏着 =吗?将心比心，一切了然。 呜呼，在欲以衣物暖其身、欲以米面 面袋的两角——这显然是捐赠一方所要 送温暖、献爱心是无条件的善举，一 果其腹的同时，稍稍关注一下那些因为贫 求的规定动作。这些人局促地看着镜头， 旦掺进任何附加条件，这一善举马上变了 困尤显脆弱的心。尽量少让它们 “拔凉拨 个个神情萧索，没有一张脸是开心的。表 味儿 。 凉”地暴露在镜头下，不是更合乎人性的 情暴露了他们的内心 ：不情愿在接受捐赠 对某些献爱心的企业或个人来说，面 合理要求吗? 的同时展览 自己的困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