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分区和连读变调刍议-泰山学院教务处.docVIP

方言分区和连读变调刍议 ——在中国语言和方言学术讨论会上的发言 朱德熙 这次会议关于汉语方言方面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两个大问题上：一个是汉语方言的分区，另一个是连读变调以及对古声调的构拟。我在这两方面都没有做过直接的工作。以下的发言与其说是总结，不如说是个人的一些不成熟的感想。 先说方言分区问题。我觉得把汉语方言分区跟汉语词类划分两种表面上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工作比较一下是很有趣的。方言在地理上是连续的(渐变的)，可是我们的调查点却是离散的(discrete)。所以给方言分区实际上可以看成是给方言调查点分类。这项工作跟词类划分有许多相像之处。譬如说，划分词类的时候，我们希望用尽可能简单的标准划分出语法共同点最多的类。给方言分区时，原则也是这样：最好能只用一条同言线来规定方言区之间的界限。罗杰瑞(J‘Norman)根据古浊塞音现代是否分成对立的两套这样一条简单的标准来给闽语下定义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有人觉得根据一条简单的标准划分方言区太轻率。不知道标准多了，要是划出来的同言线完全重合，那么任选其中一条就够了，其余的都是羡余的(redundant)。要是不重合，那么根据不同的同言线划分出来的方言区就各不相同，彼此打架，此时必须确定这些标准之间是逻辑上的合取关系(counction)，还是析取关系(disjunction)，把几项标准合并成一项，这样才能使划分出来的方言区有比较明确的范围。举例来说，我们可以根据(a)无浊塞音和浊塞擦音、(b)有人声两项特征的合取关系来确定江淮官话。所谓合取是说(a)和(b)两项特征须同时满足(ab)。析取关系可以举昌黎方言为例。《昌黎方言志》提出七项语言特征作为把昌黎方言分为南北两区的依据。现在把问题简化一下，假定只根据以下两项特征来分区： (a)有无G声母：南区有粤声母，北区没有。 (b)有无卷舌韵母：南区有卷舌韵母，北区没有。昌黎县东部沿海地区沿沟屯以南二十六个点没有粤声母，可是有卷舌韵母。根据(a)应划归北区，根据(b)应划归南区。西部夹河滩、李仙河、上屯以南十三个点有G声母，没有卷舌韵母。根据(a)应划归南区，根据(b)应划归北区。如果我们根据这两项特征的析取关系来分区，即只要在没有粤声母和没有卷舌韵母两项特征里占一项就划归北区(aVb)，那么以上提到的三十九个点就都应该划到北区里去。昌黎方言的北区和南区是不是该这么划分，是另外的问题。我们举这样的例子只是为了说明，通过合取或析取关系可以把几项语言特征统一起来成为一个单一的划类标准。 其次，划分词类的标准好不好，要看根据这条标准划分出来的类是不是有足够多的共性跟其他的类相区别，这跟分类标准本身在语法上的重要性无关。划分方言区的情形也是如此，举例来说，有的汉语方言管狗叫犬。就这件事本身而论，没有多大重要性。可是作为方言分区标准，这一条就很有价值。因为它可以把福州附近十来个县的方言跟其他闽语分开。 上文说分区标准越简单越好，最好是一条。不过这里有一个如何计算条数的问题。“狗～犬”的交替是一条，“古人声字今全归阳平”(可以看成西南官话的定义)也是一条。可是后一条包括了全部人声字。从这一点看，这两条的比重就大不相同。 (参看李荣《汉语方言分区的几个问题》文中关于lexical frequency与textual frequency的讨论。) 划分词类的时候，我们常常碰到兼类的问题。假定说我们根据标准A划分出甲类词，根据标准B划分出乙类词。很可能有一部分词既符合标准A，又符合标准B。这就是通常说的兼类词。兼类词可以有各种不同的处理办法：1)认为它兼属甲、乙两类，2)认为它是甲、乙两类以外的另一类词，3)认为它是甲类词内部的一个小类，4)认为它是乙类词内部的一个小类。这四种办法里到底该选择哪一种，要看哪一种办法能够最充分地反映这些词的语法功能的分布。划分方言区的时候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形。假定说我们用来划分南北两个方言区的两条东西走向的同言线不重合，那么北边那条同言线以北是北区，南边那条同言线以南是南区。两条同言线之间的地区是过渡区。所谓过渡区其实就是上边说到的兼类。所以只就这两条同言线而论，我们可以把它划归北区，也可以把它划归南区。至于实际上该如何处理，那要看它到底是跟北区的共同点多，还是跟南区的共同点多。举例来说，假定我们根据1)塞音、塞擦音是否分清浊和2)是否有人声两项标准来划分官话和吴语的界限。我们知道代表这两项标准的同言线不重合，处在这两条同言线之间的过渡区是江淮官话。我们把江淮官话看成官话，不看成吴语(管它叫江淮官话，不管它叫“江北吴语”)，是因为它跟官话有许多重要的共同点。例如名词化标记(nominalizing marker)用“的”不用“个”，第三人称代词用“他”不用“渠、伊”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