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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城三高的故事

别拔那根头发

高三那年，我们班转来一个奇怪的女生。

她总是坐在角落画画，画一些像符咒的图案。

直到班主任发现她画的——和三十年前学校年前学校火灾死者的座位图一模一样。

而那天，正是火灾周年祭的午夜。

永城的十月，天高得发假，是一种不掺杂质、近乎残忍的湛蓝。风卷着最后一点暑气和干燥的尘土味儿，扑在三高那圈褪了色的红砖围墙上。围墙里面，就是高三（九）班，一座公认的“修罗场”。空气里永远飘着粉笔灰、汗液，以及某种被过度榨取的青春所特有的焦糊气。距离。距离高考还有二百多天，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像铡刀一样悬在每个人头顶，沉默，且锋利。

所以，当李建军领着那个女生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多数埋在习题册里的脑袋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一下，旋即又埋了回去。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于这片沉闷的苦海而言，激不起什么涟漪。

“安静一下。”李建军扶了扶他那副永远油腻腻的黑框眼镜，声音干巴得像粉得像粉笔划过黑板，“这位是新转到我们班的同学，叫林晚。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

林晚就站在那里，穿着洗得发白的宽大校服，更显得人瘦削。她低着头，浓密得过分的黑发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只露出一个缺乏血色的尖俏下巴。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厚厚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磨损的硬皮素描本，像是抱着什么救命稻草。

“嗯……林晚同学，你就先坐那儿吧。”李建军随手指了指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空位。那是教室的遗忘角落，阳光只有在傍晚时分才会勉强抵达，留下一片斜长的、移动缓慢的光斑的光斑，大部分时间则堆砌着浓重的阴影。

林晚一言不发，低着头，脚步轻得像猫，迅速挪到了那个位置坐下，把自己妥帖地安置在了阴影里。从那天起，她就成了（九）班一个近乎透明的存在。她不跟任何人说话，上课时目光要么停留在窗外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上，要么就沉浸在她自己的素描本里。没人知道她在画什么，偶尔有坐她附近的附近的同学好奇瞥一眼，也只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纠缠不清的黑色线条，看得人眼花。

她的同桌是个叫周涛的男生，篮球队的，性子活络。起初尝试过搭话，问一句“画什么呢这么用功”，林晚也只是猛地合上本子，把脸偏向墙壁，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几次之后，周涛也讪讪地放弃了，只在私下里跟哥们儿吐槽：“怪胎。”

于是，“怪胎林晚”这个标签，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贴上了。

第一个觉得不对劲的，是苏雅。

苏雅是语文课代表，心思细敏，带着点文艺少女特有的浪漫与忧悒。她的座位在林晚侧前方，有一次回头传卷子，无意间看到了林晚摊开的素描本一角。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画。

纸上是用极细的针管笔勾勒出的复杂图案，层层叠叠，盘旋缠绕，构成一种既非文字亦非纯粹装饰的诡异纹路。那些线条带着一种冷静到疯狂的精密，看久了，久了，竟让人觉得头晕目眩，仿佛灵魂都要被那些黑色的漩涡吸进去。

更让苏雅心悸的是，她隐约感觉到，那些图案似乎在哪见过。不是具体的某个图形，而是那种冰冷、古老、带着不详暗示的气息。

她把这事儿悄悄告诉了后桌的张弛。张弛是典型的理科男，脑子聪明，逻辑清晰，对一切无法用公式解释的事情抱有本能的不屑。“你想多了吧？”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估计就是压力大，乱涂乱画呗。或者是什么小众的抽象艺术？咱们？咱们看不懂正常。”

苏雅蹙着眉，没再争辩，但心里那份不安的疑影，却挥之不去。

真正让事情起变化的，是一周后的数学课。

数学老师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研究生，讲课激情四射，唾沫横飞。讲到兴头上，他需要一幅复杂的几何辅助线图解，黑板空了，粉笔盒也见了底。

“那位同学，借你张白纸用用！”他一眼瞄到了后排正低头专注描画的林晚。

林晚像受惊的小惊的小兽，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把素描本往怀里藏。但老师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笑意，伸手直接从她胳膊底下抽走了那个本子。

“哟，画什么呢？我看看……”老师笑着，随意地翻动着。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大家都等着看好戏，看看这怪胎到底在画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然而，老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页，动作变得迟缓，眉头一点点锁紧。那页纸上，不再是抽象的符文，而是一幅……地图？

苏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从自己的角度，能看到那纸上密集的、排列整齐的方格。

那不是地图。那是……

“这是什么？座位表？”数学老师的声音带着困惑，翻过了那一页。下一页，依旧是类似的方格排列，只是有些格子里，被涂上了浓黑的、压抑的阴影。再下一页，依然如此。每一张“座位表”似乎都有细微的差别，有的格子空着，有的被涂黑，有的甚至用红色的笔（或许是后来加上去的）打了醒目的叉。

林晚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惊恐和无助。

“乱七八糟！上课时间画这些！”数学老师大概也觉得有些无趣，或者说，那本子里透出的某种气息让他不适。他胡乱撕下一张空白页，把本子扔回林晚桌上，转身走回讲台，嘴里还嘟囔着，“现在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