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龄从军行的故事.docx

王昌龄从军行的故事

别劝我封侯

玉门关外，我亲眼看见将军的头颅被敌酋制成酒器。

全军覆没的噩耗传回长安，皇帝下旨追封，满城文武都在歌颂他的忠烈。

只有我知道，那夜他本可以突围。

是监军的急令让他赴死——为了朝中某位大人的前程。

“小兄弟，仗打完了就回家，”将军递给我最后的军饷，“别学我们，把骨头埋在这戈壁上。”

我攥着那几枚铜钱，看着使节把他的空棺葬入功臣陵。

玉门关外的风，是带了齿的，铁锈色的沙砾磨着，刮着，能把人的魂儿都锉薄了。太阳悬在那里，没有温度，只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连影子都被烫得蜷缩在脚底下，薄薄的一层。我按着腰间的横刀，刀柄被手心反复的冷汗浸得滑腻，站在这死寂的营盘哨垛上，极力望向那片吞噬了一切声响和颜色的戈壁深处。

七天前，大将军率五千精骑出关，说是寻敌主力决战。关内留下的，除了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看守根本，就是一股绷到了极处的气氛。起初还有零星军报传回，后来，便只剩这片压得人耳膜发疼的死寂。

然后他们来了。

先是一个黑点，在视野尽头那片被热浪蒸腾得扭曲的地平线上蠕动。接着是两个，三个……零零落落，像被风吹散的沙棘团。马蹄声碎得听不见，只有鞍上人影随着驼马的踉跄，一起一伏，破烂的旗帜耷拉着，偶尔被风扯起一角，露出个模糊不清的字号。

是咱们的兵！

关门吱呀呀打开，吊桥轰然落下。我和几个留守的老兵冲出去，脚步踩在滚烫的砂石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越来越近了，能看清他们身上凝结着暗紫色血块的创口，甲胄破败，脸上只有眼珠间或一转，证明还是个活物。没有人说话，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我的喉咙。

领头的是个校尉，我认得他，姓张，出征时还拍着我肩膀让我好好守家。此刻他半趴在马背上，左臂齐肩而断，胡乱裹着的布条已被血浸透发黑。他看到我们，嘴唇翕动了几下，没出声，只是艰难地抬起仅存的右臂，指向身后。

那里，一辆原本用来运送粮秣的大车被改造成了灵床。上面躺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躯壳。覆盖着的猩红大氅早已褪色，边角破碎，被干涸的血块黏在身上。那张脸……我几乎认不出那是大将军了。须发纠结，面色是一种失了血的蜡黄，深深凹陷的眼窝里，眼皮紧闭着，一道狰狞的伤口从额角划到下颚，皮肉外翻。

“大将军……”张校尉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终于挤了出来，“中了埋伏……弟兄们弟兄们……都没了……”

他身子一歪，直接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人事不省。

整个营地像是骤然被抽空了空气。抬遗体进关的手关的手在抖，周围响起压抑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我看着那辆载着大将军遗体的车缓缓驶过面前，车轮碾过地面，地面，留下浅浅的辙印。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和尸体开始腐败的甜腻味道混杂在一起，直冲天灵盖。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扭过头，扶着一截土墙剧烈地干呕起来。

消息不可能被封锁。几天后，快马带着阵亡名录和请罪奏疏驰入长安。再然后，皇帝的旨意就到了。声音尖细的宦官站在刚刚搭起的简陋灵堂前，展开黄绢，用一种平板无波却极具穿透力的声调，念着“忠勇殉国”、“追赠郡王”、“谥号忠武”，荫及子孙。满城的文武，那些平日在节堂里高谈阔论、在大将军争取粮饷时诸多掣肘的官员们，此刻都换上了悲戚的面容，挽联雪片般飞来，颂扬着他如何力战不屈，如何，如何杀身成仁。他的空棺——因为遗体破损严重，加之天气炎热，早已就地焚化收敛——被准许葬入城南的功臣陵，享极哀荣。

喧嚣是他们的。我只是个小小的戍卒，连靠近那具象征性的棺椁的资格都没有。夜里轮值，我抱着刀，坐在冰冷的垛口后面，望着关外无垠的黑暗。风更冷了，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割。白天那些慷慨激昂的赞颂，此刻听起来遥远而虚假。我记得的不是那个被神话了的“忠武郡王”，而是另一个夜晚，出征前三天的那个晚上。

我被派去给大将军送夜间巡营的簿册。走到中军大帐外，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争执声。一个是将军沉稳而略显疲惫的声音，另一个，尖细而倨傲，是那位姓孙的监军。

“……时机未到，敌军势大，此时出击，恐蹈覆辙！”将军说。

“沈将军！”监军的声音拔高了些，“朝廷要的是捷报，是斩获！不是畏敌如虎的推诿！枢密院几位大人可都等着看呢！此番若不能建功，明年各边的粮饷械备，你我都担待不起！”

帐内沉默了片刻。我能想象将军紧锁的眉头。最终，他只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力感：“……罢了。点兵吧。”

我正犹豫是否该此时进去，帐帘一挑，监军阴沉着脸走了出来，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冷飕飕的，拂袖而去。我定了定神，通报后进入帐中。将军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牛皮地图前，烛火跳跃，映得他侧脸明暗不定，那道尚未愈合的旧伤疤显得格外清晰。他看起来异常疲惫，仿佛刚才那一场争论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他接过簿册，随手放在案上，并没有看。目光落在我身上，打量了一下我这身还算整齐但明显稚嫩的戎装。

“新来的？哪里人？”他问，声音有些哑。

“回大将军，陇西。”我挺直胸膛回答。

“陇西……好地方啊。”他点了点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