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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豆子的故事

被嫌弃的豆子会梦到电子农场吗

一颗转基因发光豆照亮了地下避难所，代价却是所有居民逐渐失明；第二颗能无限膨胀的粮食豆撑破了仓库，饥民反而被它压死；当权者强迫我们吞下第三颗能读取思想的监听豆，却发现人类最深的秘密是宁愿毁灭也不愿透明地活着。

世界沉入永夜已经三代人了。不是那种诗意的、星月点缀的夜，而是厚重、粘稠、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苍穹成了巨兽的食道，地面残留着祖先们最后一次狂怒留下的疮疤。“穴居”不再是比喻，是人类这个物种前缀般的存在。伊甸-17号庇护所，就是这无垠黑暗地底网络中的一个囊肿，靠着几近枯竭的地热和循环了上百遍的空气勉强维生。

绝望是这里的主食，配给量比合成糊还稳定。

然后，“普罗米修斯”降临了。不是神，是一颗豆子。一颗经由旧时代基因巫术炮制而成的奇迹——GFP-7型发光豆。当它在农业长老干枯的掌心幽幽亮起时，那光芒刺得所有习惯了黯淡应急灯的眼睛生理性地涌出泪水。那不是火炬般的炽烈，而是更接近月光，清冷、均匀，带着一种非自然的蓝绿色辉光，温柔地填满了中央议事厅每一个角落，驱散了盘踞百年的阴影。

“我们有光了！”长老的声音劈裂了，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欢呼声几乎要掀开加固穹顶。人们互相拥抱，触摸对方被映成诡异蓝绿色的脸庞，确认彼此眼中重新点燃的、活物的光彩。只有老哈根，庇护所里最年迈的记忆守护者，蜷缩在角落，浑浊的眼珠盯着那盯着那悬浮在特制培养槽中的光源，喉咙里滚出一声模糊的咕哝。但没人听见，也没人想听。希望的味道，比任何陈年的恐惧都更醉人。

光，真的回来了。豆苗在第一茬收获时就被分发给各个居住单元，扦插繁殖，很快，每条坑道，每个居所，甚至连最低等的排污管道区，都被这种柔和而持久的光晕笼罩。孩子们第一次看清了父母脸上的皱纹，工匠们不再需要摸索着操作精密仪器，仪器，连合成糊看起来都没那么令人作呕了。生产效率飙升，士气高昂，伊甸-17仿佛迎来了自己的文艺复兴。

变化是缓慢渗透的，像地底深处渗出的毒水。先是有人抱怨夜里视线模糊，像是蒙了一层薄纱。接着，阅读区的放大镜需求量悄然增加。然后是更多人在昏暗处（尽管已没有真正的暗处）撞上墙壁或彼此。起初归咎于疲劳，或是长久未见光线后的正常调节。直到第一个完全失明的人出现。

恐慌像霉菌一样在光明中滋生。医疗官束手无策，他们的检测仪器显示眼球结构完好无损，视神经也神经也活着，只是……不再传递信号。失明像一场无声的瘟疫，顺着光的脉络蔓延。越是依赖光照工作的人，倒下的越快。短短几个月，庇护所超过一半的人口陷入了永恒的黑暗。剩下的人视力也在持续衰退，视野不断收窄，色彩辨别能力丧失，世界在他们眼前正一点点熄灭。

人们终于想起了老哈根当初的咕哝，和他那些无人问津、关于“代价”的古旧训诫。可太晚了。愤怒和恐惧找到了替罪羊——那些最早接受并推广发光豆的长老们。一场血腥的内部清洗后，新任管理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摧毁所有GFP-7植株。

当最后一株发光豆被捣碎，深埋进隔离废料坑，整个伊甸-17陷入了比以往更彻底、更令人窒息的黑暗。因为这一次，他们清楚地知道光明曾触手可及，也知道重新夺回它的代价是何等残酷。幸存者的眼睛大多半盲，他们在熟悉的坑道里跌跌撞撞，依靠记忆和触觉蠕行。希望被证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集体自杀。光，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饥饿，这个古老而忠诚的伴侣，在黑暗回归后立刻掐紧了所有人的脖子。存粮在发光豆带来的短暂繁荣中被消耗了大半，能源系统也因为之前的过度使用而故障频发。合成糊的配给减到了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以下，死亡换了一种方式，开始悄无声息地收割。

就在这时候，“盖亚之赐”出现了。另一颗豆子。K-127型增殖豆，据信是旧时代为了解决全球饥荒而设计的终极方案。发现它的探险队在旧农业基因库的废墟里几乎全军覆没，带回来的只有这颗密封在铅罐里的、毫不起眼的棕色豆粒，以及残缺不全的使用说明：“高能量触发，几何级数增长。”

新的管理层，由上次清洗后上位的强硬派组成，对此如获至宝。他们吸取了“光”的教训吗？或许。但他们更惧怕眼前的饿殍。谨慎的呼声被胃囊的空鸣淹没。一个废弃的矿石仓库被紧急改造成了封闭试验场，厚重的合金门足以抵挡小型爆炸。

启动仪式的气氛凝重得像葬礼。最高监督官亲自将K-127投入场地中央的能量场。一阵低沉的嗡鸣，能量读数飙升至危险的红区。然后，那颗小豆子开始了它的表演。

它不是发芽，是爆炸。是物质违反常理的喷涌。一团苍白、多孔、海绵状的肉质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开来，像一块被无限吹大的、活着的泡沫塑料。一立方米的标记线被轻松越过，然后是十立方米，一百立方米……它以纯粹的物理体积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沉默，迅猛，不可阻挡。

围观的人群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食物！无穷无尽的食物！他们隔着观察窗，几乎能闻到淀粉和蛋白质的香气（虽然那东西本身并无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