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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手掌

清晨六点半的厨房总有固定的声响。不锈钢锅与瓷碗碰撞的轻响里，母亲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杂粮罐，米白色围裙在晨光里晃出柔和的弧度。我扒着门框看她将红豆、燕麦、小米倒进玻璃碗，指尖沾了些面粉也不在意，只专注地用勺子把杂粮铺平，仿佛在完成一件郑重的仪式。

“醒了就来帮忙剥鸡蛋。”她回头时眼角弯起，鬓角新添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我走过去接过她递来的搪瓷碗，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锅铲、洗衣物、缝纽扣磨出的痕迹，像老树皮般粗糙，却总能准确地拂去我额角的碎发，或是在我跌倒时稳稳托住我的胳膊。

去年深秋我得了重感冒，夜里咳嗽得无法平躺。母亲搬了小凳子坐在床边，将我的枕头垫高，又用温水浸湿毛巾敷在我额头。朦胧中我看见她眼睛通红，右手反复摩挲着我的手背，左手攥着退烧药的说明书，指腹把纸页都揉出了褶皱。“再忍忍，天亮就去看医生。”她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像暖炉般裹住我发颤的身体。

这样的时刻在成长里随处可见。小学时我总爱踢被子，每天清晨醒来都能发现被角被仔细掖在身下；初中第一次离家参加夏令营，行李箱里被悄悄塞进晕车药和手写的注意事项；高中模拟考失利趴在桌上哭，她没说半句责备的话，只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摆在我面前的草稿纸上。

母亲的手不仅会照顾人，还藏着许多“魔法”。她能把旧毛衣拆了重新织，让我在冬天穿上带着阳光味道的新衣裳；能把剩菜做成可口的炒饭，让餐桌永远没有浪费的食物；能在我书包破了个洞时，用彩色线缝出小花朵的图案，让我再也不担心被同学笑话。有次我好奇地问她怎么什么都会，她笑着把我拉到怀里，掌心轻轻拍着我的背：“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这些都是慢慢学的呀。”

去年母亲节，我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她买了支护手霜。她拆开包装时，指尖有些发抖，反复看了好几遍说明书，却一直舍不得用。直到有天我看见她在厨房洗碗，洗完后偷偷从抽屉里拿出护手霜，挤一点在手心，双手揉搓半天，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盖子拧紧放回去。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母亲不是不需要呵护，只是她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我。

现在我每天都会早起十分钟，帮母亲准备早餐。学着她的样子把鸡蛋放进锅里，看着水慢慢烧开，听着蛋壳与锅底碰撞的轻响。有时我会不小心把粥煮糊，她也从不生气，只笑着说：“没关系，下次注意火候就好。”然后接过我手里的锅铲，用她那双布满薄茧的手，把糊掉的部分挑出来，剩下的粥依旧香甜。

傍晚时分，我会和母亲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她织着毛衣，我给她读课本里的文章。夕阳透过玻璃窗洒在我们身上，把她的白发染成金色，也把我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叠在一起。她偶尔会停下手里的活，指着远处的晚霞说：“你小时候总爱追着晚霞跑，现在长大了，倒是愿意陪我慢慢坐会儿了。”

其实我知道，不是我陪她，而是她一直在等我。等我从蹒跚学步的孩童长成挺拔的少年，等我从懵懂无知的孩子变成能独当一面的大人。她的手掌从能轻松抱起我，到如今只能握住我的手腕，可那份温暖却从未改变。就像春日的阳光，无论我走多远，回头总能看见她站在原地，掌心朝着我归来的方向，带着永远不会冷却的温柔。

母亲节这天，我给母亲洗了脚。温水漫过她的脚踝，我轻轻揉搓着她脚底的老茧，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把我的小脚放进温水里，小心翼翼地清洗每一个脚趾。“妈妈，以后我每天都给你洗脚。”我抬头时，看见她眼里闪着泪光，却笑着说：“傻孩子，妈妈自己能洗。”可我分明感觉到，她的脚在我掌心轻轻蹭了蹭，像小时候我撒娇时蹭她的手那样。

夜里我躺在床上，听见母亲在客厅收拾东西的声响。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她悄悄走到我床边，用掌心试了试我的额头，又把被角掖好。我假装睡着，感受着她的指尖在我脸颊旁轻轻划过，像羽毛般轻柔。直到她转身离开，我才睁开眼，看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光，心里满是温暖。

母亲的爱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而是藏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是清晨厨房里的杂粮粥，是深夜床边的温毛巾，是掌心的薄茧，是眼角的皱纹，是无论我走多远，回头总能看见的牵挂。这份爱像空气一样平常，却让我在每一个春夏秋冬里，都能挺直腰杆，勇敢向前。因为我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总有一双温暖的手掌，在我身后，为我撑起一片永远晴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