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短篇散文）.docVIP

老高（短篇散文） 老高不姓高，车间同事给他起诨名老高，原因有二：一是他的确很高，但又高又瘦，那形象个性像陈小春主演的电视剧《鹿鼎记》中的一个人物胖头陀；二是在老济南话中，高是有点二的意思。 在刚大学毕业实习一年后，我被分配到三车间做技术员，由此开始了与老高并不太长的人生交集。 对远在中学时代就是文艺青年的我来说，十分不喜欢到工厂工作。不仅仅是不喜欢那些布满油污与铁屑的冷冰冰的机器，我也有点不喜欢那些文化水平不高，说话与行为粗俗的工人老大哥。 但命运偏偏把我分配到工厂一间大型工业企业。 工友们既粗俗又朴实，既粗狂又心细，既小气又大方，既较真又宽厚的，既口不饶人又心地善良的，那矛盾而又饱满的人性，慢慢感动了我，在我用心主动地融入下，他们用他们充满汗臭又温暖无比的胸怀接纳了我。 随着感情越来越融洽，工友们开始给我讲这个厂的历史，这个厂的故事，这个厂人的故事。但首先讲的，讲的也最生动精彩的故事的主角当然，非老高莫属。 据说，老高是跟着父亲一路讨饭到来到这个城市。受恩于党和人民政府，他的父亲进入我们当时刚刚公私合营后的工厂，初中毕业后，天生不是学习狗材的他，也进入了父亲所在的工厂，成为一名钳工。 老高爱表现，虽然常常弄巧成拙。 因为爱出风头，且又弄巧成拙，老高差点蹲了班房。 那是上世纪70年代初，此时正是文化大革命高潮时期。某天，全市10万革命工人大游行界入尾声，最后一站是到济南革命烈士陵园的北侧广场，应对那面刻着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纪念墙高呼革命口号。 好表现又文化水平有限的老高，情绪激昂下按捺不住，跳到革命队伍的最前面，用他那尖利的嗓门振臂高呼革命烈士永垂不巧。10万队伍雷鸣般跟着呼喊革命烈士永垂不巧。如此三般，革命队伍醒悟了，老高被持枪的民兵押走，被看管了起来。 要不是老高那八代贫农的免死铁券，老高将会面临反革命罪而锒铛入狱。 在某次我请老高喝小酒，酒入佳境时，我问老高有没有这事，老高哈哈大笑，解释道，谁叫咱文化浅呢，没文化害死人啊。 老高的二，表此刻他对蝇头小利的贪图上，因为贪图蝇头小利，他没少遭受一些过分工友的捉弄。 那是我刚到车间任技术员不久，当时厂里因为要扩大规模，新上一个四车间。地槽刚刚挖好，两米深一米半宽的偌大的地槽，在冬日深夜昏黄的路灯下，黑黢黢的怪吓人。 一位时常捉弄人的工友对老高调侃道，老高，你敢脱光了衣服，光着屁股，围着四车间新修好的地槽跑两圈，我送你两瓶兰陵大曲，另加两个猪肘子。 老高紧了紧他一向光着背，用棉绳勒着的棉工作服说，不兑现是腚眼。 工友说，有大学生陈技术作证。 说时迟那时快，一会老高就脱成了一个浪里白条，并一跃跳进了两米深的地槽。 就在老高飞快裸奔的时候，夜班二班下班的钟声响了，在女工们叽叽喳喳，嬉笑着往食堂吃饭的时刻，情急之下的老高愚蠢地高呼，千万别过来啊，千万别过来！ 这一喊不要紧，女工友们全围了上来。 应对此情此景，愤怒的女工友们纷纷用土块砸老高。情急之下的老高赶紧掉头，又往回跑。 实在看不下去，又担心老高冻出毛病的我，抓紧将女工友们劝走，同时飞奔过去将衣物扔给了正在浑身哆嗦牙齿打颤的老高。 从此，我们俩成了要好的朋友，并且我发现老高除了有好表现、贪图小利二的毛病外，老高也有十分善良仗义的一面。 记忆最深的，是车间小刘因为买不起一套沙发，面临即将结婚的女友要分手时，除了钳工手艺，还有一手木工好手艺的老高，每一天利用下班后的时间，两个礼拜后就给小刘做出了一套又时髦又舒适的沙发，看的我们直流口水。 之后，我离开了工厂，再之后工厂的效益直线下滑，再之后工厂破产了。 某年冬日风雪交加的深夜，在我下班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久违的老高一架破旧不堪的三轮车，车子上是蒙了一层厚厚积雪的尚未卖完的橘子。 我的眼睛顿时看不清了，不明白是泪水还是从脸上流下的雪水。 你的橘子还有多少？还有七八斤吧。我全要了，给我打包。 吆呵，遇到善人了，我这橘子本来卖两块五一斤，你帮我解决困难了，一块五吧。 显然，老高没认出我。 回家的路上，在风雪交加中，我不由自主地频频回头。 不明白是因为老高，因为那些年迈并且贫困的工友，还是那已经破产并被房地产开发商开发成高楼的，那以前是我青春见证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