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和他之快说.docVIP

金圣叹和他之《快说》 ???????? 金圣叹的《快说三十三则》，其实这是他在《西厢记》卷七《拷艳》的批文，讲他认为的人生痛快的三十三种境况。“饭后无事，翻倒敝箧，则见新旧逋欠文契，不下数十百通，其人或存或亡，总之无有还理，背人取火，拉杂烧净，仰看高天，萧然无云，不亦快哉!” “佳瓷既损，必无完理，反复多看，徒乱人意，因宣付厨人作杂器充用，永不更令到眼，不亦快哉!”其 “推纸窗放蜂出去，不亦快哉!” “夏日，于朱红盘中，自拔快刀切绿沉西瓜，不亦快哉！” “冬夜饮酒，转复寒甚。推窗试看，雪大如手，已积三四寸矣，不亦快哉！”…… 本不欲造屋，偶得闲钱，试造一屋。自此日为始，需木，需石，需砖，需灰，需钉，无晨无夕不来聒于两耳，乃至罗雀掘鼠，无非为屋校计，而又都不得屋住。既已安之如命矣，忽然一日，屋竟落成，刷墙扫地，糊窗挂画。一切匠作出门毕去，同人乃来，分榻列坐，不亦快哉！ 金圣叹一生独立特行，笔墨、胸次自不同于他人，撰《快说》，举人生快意事三十有三，读来颇解颐。今简择其中若干，稍作抉理，别类如次。最清爽之快意事：七月热湿难当，汗出遍身，蚊蝇相扰，茶饭不思。正莫可如何，忽然大黑，疾澍澎湃，檐溜如瀑。最温馨之快意事：十年别友，抵暮忽至。不及问其船来陆来，便自趋入内，卑辞叩内子，内子欣然拔金簪相付，计之可作三日之供。最粗蛮之快意事：街行见两措大争，目裂颈赤，如不戴天，仍旧满口“者也之乎”，喋喋不休。忽有壮夫掉臂行来，振威从中一喝而解。最洒脱之快意事：饭后无事，翻倒敝箧，则见新旧逋欠文契，不下数十百件。其人或存或亡，总之无有还账之理。背人取火，拉杂烧尽，仰看高天，萧然无云。最狠毒之快意事：朝眠初觉，似闻家人叹息之声，言某人夜来已死。急呼而讯之，正城中第一绝有心计之人。最恶心之快意事：存得三四癞疮于私处，时呼热汤，关门澡之。最急切之快意事：久客得归，望见郭门，两岸童妇皆作故乡之声。最自宽之快意事：夜来不觉私作一事，早起怦怦，实不自安。忽忆佛家忏悔之仪，因明对生熟众客，快然自陈其失。 “吃饱了闲得没事，翻翻抽屉瞧见早年的新近的一大堆欠条借据，想想这些家伙们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活着找不着了总之是永远还不了了。于是找个没人的地儿，一把火，烧！烧完了一抬头，天也高云也淡，不亦快哉！ “马路上看俩穷酸争论一特傻的道理，明明脸红脖子粗快打起来了，还非要假斯文拱手弯腰满嘴‘者也之乎’的，喋喋不休不知争到什么时候。这时忽来一壮汉，大喝一声你们俩傻B有完没完！于是鼠窜而去，不亦快哉！ “一穷哥们儿来借钱，不好意思张口而假装先说别的。瞧出他来意了，拉到没人的地方：想借多少？扭头进屋拿出钱来给他，再问你是先拿着钱去办事还是咱哥儿俩先喝口儿？不亦快哉！ “早上正似醒非醒呢，忽听家里人叹气说好像谁死了。忙起身细问，原来是这城里第一有心计的人，不亦快哉！ “看人家放的风筝忽然断了线，不亦快哉！” 金圣叹写过《快说》，张潮写过《说快续笔》，这俩先生的文章里，好些的“快”是灰色的，是叫人目瞪口呆的；是过去没人说过的：????? 数伏的时候酷热，汗流浃背饭也吃不下，躺又躺不住；忽然大雨倾盆，暑热顿消——痛快！????? 老朋友十年不见，忽登门，惊喜之余又有些惴惴：没钱管他饭。入内跟老婆商量，把你首饰卖了请朋友喝酒？没想到老婆欣然从命——高兴！????? 屋里边闹耗子，正琢磨着拿它没办法，夜里不定毁我多少书呢；忽来了一大猫，片刻之间，鼠迹全无——好！????? 也许这全没什么？要知道，这些的窘迫，一般的文人雅士是“不足与外人道”的。居住之湫狭，囊中之羞涩等等，非真的“达人”是轻易不肯透露的。跟杜甫一类的人不能比，老杜固然说过茅屋漏雨儿女有菜色，可那是因为战乱，最窘迫的时候身边也没少了侍妾；白乐天那么倒霉，不是还有“樱桃樊素，杨柳小蛮”吗？金先生就不同，一个“前明”的“诸生”，功名没有，文名却又大著，而敢自揭“老底儿”，原是不怕别人笑话的。????? 现在的人不也一样吗？凡说自己过去如何如何穷、艰苦的，大部分是“成功人士”；而现在仍然穷的，说了，就叫“哭穷”——是容易引起别人警惕，给人以别有用心感觉的。????? 如果以为金先生的“不亦快哉”仅限于此，那未尝免小觑他了：闲得没事逛市场，跟小贩讨价还价，本没差几个钱，对方偏不依不饶，忿怒之余，换了块银子一扔：这行了吧？其实并没多给。小贩没细看，以为占了便宜，立刻做揖陪笑道：“不敢，不敢。”????? ——不亦快哉！????? 吃饱了没事，翻翻旧东西，看见不少新旧的借据，一想这些借我钱的人，或存或亡总之是没日子还了，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把火烧他娘！????? ——不亦快哉！????? 一觉醒来，忽听家人好象在叹息，一打听原来昨夜谁死了，再一细问，那人本是这一带最有心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