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文赋创作论中的士族意识.docVIP

陆机《文赋》创作论中的士族意识 孙明君 内容提要：陆机的《文赋》是一篇具有士族意识的创作论。陆机所推崇的儒家思想及儒家诗学观中渗透着家族意识；他所倡导的“丽藻”审美观带有士族阶层的特色；陆机“雅而艳”的文学观念，不仅开启了六朝士族文学，而且影响了整个六朝文学的走向，但它与宫体诗之间有着质的区别。 众所周知，陆机的《文赋》是一篇创作论，它涉及到了创作构思、创作方法、写作技巧、创作灵感等一系列问题。在此，笔者要谈的是《文赋》中所蕴含着的士族意识。从士族文学的角度看，陆机的《文赋》是一篇具有显明士族意识的创作论。士族意识并不是陆机创作论中的点缀，而是其创作论中的精髓。陆机《文赋》中的士族意识不仅体现在思想内容方面，也渗透在艺术形式方面。 陆机出身于东南士族这一史实，作为一种象征性符号，时常出现在陆机名字的前后。但是，在分析陆机的思想和创作之时，能够结合陆机士族意识展开论述的文章并不多见，至于在《文赋》研究中探究其士族意识的更是微乎其微。1959年，景卯先生说：“西晋太康时期文学上受道家思想影响而趋于哀伤的内容与形式主义的开始发展，陆机个人的身份与性格，决定了他对于魏以来贵族文学的这个总结。”虽然不是直接谈士族文学，但六朝士族也可以说一种特殊的贵族。只是，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贵族”是一个贬义词，“贵族文学”也是形式主义文学的代名词。1996年，梅运生先生撰文从士族和古文经学的统治地位来论述儒家诗学体系在中古诗论中的主导位置，他提出了“《文赋》所论，集中地反映了魏晋士族文士的审美好尚”的观点。可惜，这个问题并没有引起必要的关注与回应。迄今为止，关于《文赋》创作论中的士族意识问题尚没有出现专题论文。有鉴于此，本人不揣浅陋，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谈点自己的看法。 本文主要讨论以下三个问题：一、从思想内容方面看，陆机所推崇的儒家思想及儒家诗学观中渗透着家族意识；二、从艺术形式方面看，陆机所倡导的“丽藻”审美观带有士族阶层的特色；三、陆机“雅而艳”的文学观念，不仅开启了六朝士族文学，而且影响了整个六朝文学的走向，但它与宫体诗之间有着质的区别。 一 20世纪的学术界一度把陆机的《文赋》看作是六朝形式主义文学理论的代表作。对于陆机来说，这显然是不公允的，虽然从字面上看起来《文赋》中讲艺术形式之处甚多，讲思想内容之处较少，但并不能由此得出陆机不重视思想内容的结论。在内容和形式之间，陆机主张文质统一，他明确说：“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 关于《文赋》中“理”的内涵前人持有不同的看法。在封建时代，特别是明清时代，很多学者都认定陆机是儒家诗学的叛逆者。沈德潜曰：“（陆机）所撰《文赋》云‘诗缘情而绮靡’，言志章教，惟资涂泽，先失诗人之旨。”纪昀《云林诗钞序》曰：“知‘发乎情’而不必‘止乎礼义’，自陆平原缘情一语引入歧途，其究乃至于绘画横陈，不诚已甚欤？”他们把儒家礼教和封建正统诗教观看得很神圣，相应地把陆机看作亵渎了儒家诗教的罪人。20世纪以来，儒家学说走下神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对儒家学说的反叛不仅不是罪行，反而成为功绩。20世纪前期出现了中古时代的“文的自觉”说，20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流行“人的觉醒”说。与“人的觉醒”说相呼应，很多人认为中国古代文论中有两面大旗，一面上书“诗言志”，一面上书“诗缘情”。言志说以儒家礼教为规范，重载道，重教化，把诗歌视为政治道德的工具；缘情说导源于道家思想体系，重视自然情感，讲究抒情性和个性化，把诗歌看作传递个人真情的载体。“诗缘情”这面大旗就是陆机在《文赋》中首先扛起来的。由于他敢于公开挑战言志说，他自然成为所谓“人的觉醒”运动中的旗手。以上两种貌似相左的观点，都把《文赋》看成与儒家思想及其诗学观对立的理论。 在几乎众口一词的情况下，也有个别学者不从流俗，提出了独特的看法。早在《文选》李善注中，李善注“诗缘情而绮靡”一语曰：“诗以言志，故曰缘情。”他认为言志与缘情不是对立的，但是这一见解并没有引起后人的共鸣。直到近年来《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出版之后，人们在《孔子诗论》第一简中读到：“孔子曰：‘诗亡离志，乐亡离情，文亡离言。’”许多人才承认在儒家诗学观念中情志本来是统一的。清人方竑《文赋绎意》曰：“士衡作《文赋》，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而于文之大本所存，盖略未备。然其曰‘颐情志于典坟’，曰‘漱六艺之芳润’，曰‘理扶质以立干’，曰‘仰观象乎古人’，则固已揭其要领，读者未可忽也。”梅运生先生认为：“其《文赋》所论，……从体用关系看，是以儒家诗学为主导。”“由于他很自觉地尊奉儒家诗学的风雅体制，这就决定了他的诗论的性质。” 此外，也有人认为《文赋》导源于道家思想，与景卯先生相似，张少康先生也认为：“陆机的创作思想，从《文赋》来看，主要是受道家思想的影响。”不过前者看道家思想消极又哀伤，后者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