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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城市 二〇一四年城市文學創作獎作品集．徵文集 小說組 冠軍 王證恒 城大中文系三年級學生，曾得青年文學獎 小說高級組冠軍，全港青少年空手道團體 賽組手季軍，作品散見於《字花》。 南歸貨車 窗縫吹來森冷的風帶走香菸的火屑，紅色的光點飛揚片刻便即 熄滅；菸將燒盡，火光照紅了兩指，隔着粗糙的繭，仍感到灼熱。 輝多抽了一口菸，便把菸蒂從窗縫拋出。菸蒂和星火飛至不遠處， 便掉落在路旁稠稠的污水漥中，沒擊起半點起縠紋。白日藏於山後， 遠方微弱的光隨之消散，湛藍的天色漸漸變成黑魆魆的；卻不見星。 漫長而筆直的公路終為夜所覆蓋，貨車待在油站旁的停車處。他再 次啟動引擎，關上了窗，風被隔於窗外，車廂頓時暖和起來。他呵 了一口氣在乾燥的手，手心稍稍濕潤，便抓住軚盤，調正椅背，駕 車上路去。 路燈疲弱，只有車頭燈所照及的一小範圍能見得清晰，光明所 及之處，除了凝冷的瀝青路和微微反光的、被磨蝕得不清不楚的路 線標記，可謂空無一物。遠方一點一點熹微的燈光勾劃出煙囪的輪 廓，龐然巨物潛伏暗處，靜默不動。車一直行駛着，路燈後退。他 96 小說組 感到有點睏，便抽出菸，含在嘴角，在窗前拿火機，點火，用力的 抽了一口，口腔麻痹，彷彿有許多小蟲四處逃竄；苦澀的煙湧上鼻 腔，白煙從鼻孔湧出。他開了唱機，放着鄧麗君的甜嗓子，調和南 海菸熬人的苦澀。在大陸的公路，無論如何也不能下車，就算煙癮 起，也要在車上抽；就算是見到死屍或傷者，也要當作看不見。這 番話，是他初開中港貨車時，德哥在東莞的小香江酒吧告訴他的。 那天他雖然半醉，但仍把這句話牢牢的記住。德哥把背心掀起了， 只見青龍刺青之下有一道凸出的疤。被人偷去了內臟嗎？輝笑說。 白癡，偷了內臟還能活嗎？他放下了衣，抽了口菸。那天我見到一 個男人倒在公路旁，旁邊有一個女人蹲着。我下了車，走近去看， 那知我一走近，男人便站起來，拿刀指着我，女的用繩把我的手綁 着。他們把車上值錢的也都搶去，然後便逃跑。德哥問他：你知道 後來發生甚麼事嗎？輝喝了一口酒，一邊搖頭，一邊看着杯中瀠回 的冰塊。然後那個女的問了一句，他會記得我們的樣子嗎？那男人 便回身刺了我一刀。德哥狠狠的抽了一口中華菸。又說，那是個菜 鳥，那刀刺得不深。但那個女的眼睛很漂亮，德哥冷冷的笑了一笑， 嘴角的紋理在暗黃燈光下顯得特別深刻。說罷，德哥便跑到大電視 前，擁着兩個豐腴的北妹，用廣東話唱劉華的《忘情水》。彩燈迷 醉，投映在北妹的貼身白裙之上；德哥的手慢慢挪移，一手往上放， 一手往下放；兩女跳着嬌媚的舞，腰肢如水，彷彿會隨彩光瀉在地 上。輝獨自看着酒吧搖曳的身影，喝着冰冷的龍舌蘭。那時只要說 廣東話時夾雜幾句 ok、thank you，腰間掛着諾基亞，女人總是不 缺的。 前路漠然，霧隨夜色驟來。燈光投在霧水，形成兩道光柱，光 柱之中，水點恍惚不定。偶然有車從鄰線掠過，風颯然而響。小鄧 的歌聲柔和如水，輝以沙啞的聲音唱和着，如巨石投在靜水。德哥 的道理是對的，但他忘了，除了公路之外，東莞也是個不可駐足的 地方。德哥之後和北妹冰拍了拖，打得火熱，有次更把她灌醉了， 藏她在貨櫃，運她回香港，又把她運回東莞。後來冰出了軌，德哥 拿了一柄豬肉刀去尋仇。誰知仇家是當公安的，見德一亮刀，便從 97 生活在城市 二〇一四年城市文學創作獎作品集．徵文集 腰間抽出一柄黑星手槍，把德哥轟斃了。事後有夥計去了驗屍，見 到他的頭蓋被削去了一片。黑星真厲害，把故事說完後，德哥的夥 計補充了一句。輝和他的妻也去了德哥的喪禮。他進了禮堂，看見 輝的遺照，笑容燦爛；但相片必是經過修改的，他一排被煙薰黃的 牙齒，竟潔白如雪。他和妻向德哥的遺照鞠躬後，便想上前慰問德 哥的妻；那是一個色衰的婦人，眼角的皺紋如縱橫的、乾涸的河道， 這是多少妝容也不能掩飾的；輝越走近她，便越加見其老態；但他 驀然發現，她有點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