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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黄土高原二 08 管二 吴嘉 少年时，我经常独坐在塬顶：黄土高原的风，扯天扯地席卷开来，听那风带来远古战场的嘶吼，凄厉而悲壮；恍若决堤的洪水、奔腾的战马，何谓狂，何谓烈。力拔山兮气盖世，如刀如斧，如斯千万年，硝斫出那倔强的万里高原。 ????? 我很希望朋友们能够有机会和我一起站在黄土高原，去听一听那穿越时空的风。 相信我，它会让你的每一处血脉顿时膨胀，每一根筋络顿时暴鼓。如果你的内心积聚了太多的热爱，在高原，请打开你的胸口 --- 让风，丝丝缕缕，穿行于你巨大的骨缝；让雨，淅淅沥沥，飘洒在你无尽的心空。 ????? 我会经常想起我生命里还没有和二少再次相遇的那段日子，小小的我，跟着爸妈往来奔波，记忆已经模糊。但有一个人，哪怕岁月的风再疾再烈，她也会如那高原般，沉默着、屹立着。 ????? 她叫兰兰。是我儿时的小保姆。 ? ????? “陕北的山来，榆林的水，米脂的婆姨实在美，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 ????? 兰兰姐上三代是米脂人家，走西口的年岁到了这里。许是终究舍不得这片黄土，在这里扎下了根。兰兰姐便是很标准的米脂婆姨。 ?????? “奔月的嫦娥，出水的莲，米脂的婆姨赛神州，端个正正的身材，俊个蛋蛋的脸，白个生生的皮肤，毛格闪闪的眼，走路好像风摆柳，唱歌就像泉水流。” ????? 很多年后，当我再次听到这曲信天游，我坚信对崖放羊的汉子唱的就是兰兰姐。 ????? 高原的冬天是寒冷的，兰兰姐秋天就开始忙活，剪纸、刺绣、纳鞋底、缝衣裳、梉棉袄。不是其他姑娘手不灵，是兰兰姐的手太巧。即使现在，每到假期回姥娘（外婆）家，看见褪色的刺绣挂帘和炕围画，我总能想到，在我小时候，兰兰姐是怎样一手哄怕浅睡的我，一手麻利地捻着笸箩里的红绣线，嘴里哼着淡淡的山曲。寂夜的山坳里亮着一盏不灭的煤油灯。 ? ????? 我两岁的时候，爸爸妈妈把兰兰姐接到城里，继续带我。很久以后姥娘（外婆）告诉我，并不是因为爸妈的工作忙到不能照顾我，是我一离了兰兰姐就哭就咳，谁都止不住；旁边的婶婶插话说：“你兰兰姐也一样，么带过娃儿，带了你就再放不开了。你刚回城那几天，兰兰连营生都不做了，见了娃儿就哭。” ????? 孩子的记忆总是那么刁怪，记得最深的，是兰兰姐淡绿缎子的裙摆，把我捧出了襁褓，扶我蹒跚学步，教我丫丫学语，给了我最简单的童年…… ????? 喂我喝奶粉，兰兰姐总会拿小碗洗了又洗；我要吃方便面，碰到换牙，兰兰姐认真地帮我嚼碎，不留一点梗硬；冬天，兰兰姐总是在睡前帮我暖好被窝（城里没有火炕）；夏天兰姐姐轻轻挥动小屏扇，倚着身子讲故事给我听；我得了失魂症，兰兰姐紧紧地抱着我，一遍遍地低吟：“嘉儿、嘉儿，快回来；杰儿、杰儿，回家来……” （嘉杰儿是我的小名） ????? 一次和妈妈聊天，妈妈笑着说，当我刚学会走路，踉跄着在镇委大院里追赶其他同龄孩子时，我并不受欢迎。因为我小时候又黑又瘦，头发稀少，长的不是太好看。（经过研究小时候照片，我发现老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给足了我面子）城里的孩子都是白白胖胖，不愿意跟我玩。可是孩子的我不会在乎这些，我还是整天跟着大部队，看他们玩，傻傻的笑。终于有一次，我被推倒在石阶上，脑袋撞破了一块，起了老大的包。我吓懵了，直到兰兰姐把我抱在怀里我才醒得哭。 ????? 沉默了一会儿，妈妈有些哽咽，“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兰兰姐生气，也是你兰兰姐精神失常前唯一的一次。她抱着你、心疼你，自己也哭了，瞪着那帮孩子，气得浑身打颤……” ? ????? 米脂的姑娘，陕北的姑娘，黄土高原的姑娘，她们的感情是含蓄的，也是热情的、奔放的。她们爱得执着，爱得专一。像兰兰姐一样，对爱情并没有太高的奢求，只希望和自己的男人长相厮守，哪怕再苦再累都不嫌。 ????? 我曾经无数次搜寻幼时的记忆，只为找到那个男人，那个毁掉兰兰姐一生的男人。可是我无数次地失败了。娃儿的记忆，总是那么刁怪。 ????? 兰兰姐爱上了一个男人。 ????? 舅舅说：你兰兰姐实诚，那外地后生三天两头来找，对兰兰也不赖。兰兰就认定了这是她要嫁的人。 ????? 姥娘（外婆）说：那个打工仔看去就不是咱黄土地里的人，么土性，迟早是要负兰兰的。 ????? 一语成谶。 ????? 兰兰姐和打工仔举行了婚礼。 ????? 兰兰姐怀了娃儿。 ????? 不足月，打工仔跑了。听说他在家有媳妇有娃儿。 ?????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兰兰姐决心要把娃儿生下来。 ? ????? 孩子最终没能成活，兰兰姐终于精神失常了。乡亲们说起兰兰姐，总是要长叹一句： “唉……苦命闺女 … ”. ????? 姥娘（外婆）捎信给我说，兰兰姐有几次状况好的时候，总是要问几遍我的情况，姥娘便会说我多乖多出息，说我考了大学。兰兰姐听了，便自己坐在场畔，开心一晌午。犯病的时候，也会念起我的小名。针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