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致治·成人——孟子法哲学新解.pdf

法治研究 2016年第2期 规矩·致治·成人——孟子法哲学新解 李　平* 孟子承孔子统绪，意在借由人之主动修持与创制，达成人类整体的成就，即臻至与道和合。 【摘 要】 故其学肇端于人之良知，扩充含养，终期于成人。人之禀赋不等，资有灵钝，故有先觉觉后觉之需。于理 言之，则教可为之。然于其时代，政治社会历数千年，格局积重难返，殆至战国更有私权横行，民不聊生； 知识界道法治术之学昌明而儒家阳德返道之论不绝如缕。故孟子兼收法学，并蓄治术，一改兴周复礼之论， 转而寻求先王之道的规矩化，是为先王之法。以此法为器，可求仁政之治。立足于此，方始可待成人。然法、 治毕竟为外部之器，不足以使人自成。且二者并可为政权所假以为它图。对此，孟子虽有虑及而终为所困。 孟子；法；治；成人；道 【关键词】 对孟子法思想的研究，向来多关注其人性论基点，及由此引申的仁政理论。窃以为，这些讨论仅涉及 了孟子思想中的来路、进路，而不及其归路。常言孟子尚人治而反法治，初读《孟子》，深以为然。近年 来复加揣摩，越发感觉到于义未安。要者，孟子非但不曾反对按法而治，[1]相反，意欲按法行仁政，以图 [2] [3] 天下共归于“人道”， 其旨在成“人”而以法、政为用。 故其对“法”的态度，未尝若俗儒固执门户之见， 而是不吝于广取时论之精要；于“人”，不离夫子“成仁”之指而又为含弘之，光大之。也可说，孟子之“成 人”理路起于“同”，成于“法”，定于“一”。 以法学视角观之，孟子欲以法致治以成人；其所建构者，可谓之人道之法哲学。然而孟子以法为器， 且并非直接的成人之器，而属政治之器。故法与成人大旨之间终又嫌隙，仅有间接关联。其所可致者， 不出至治。至治与成人、至善之间如何连接，同样是今日法哲学发展所应关注的“大问题”。 *　 清华大学法学院讲师，历史学博士。 [1]　 成中英先生业已指出：“对于儒学而言，德与法同等重要，它体现在由孔子的德性说到孟子的仁政说再到荀子的 隐含着法精神的“礼”制说的发展过程之中。我们应当以一种审慎的态度修正我们对于儒家哲学的某些成见与 偏见，即，通过认同孟子和荀子对孔子经典思想所指向的一致性，来认识儒家德性与法律间的统一。”“遗憾的是， 荀子之后至今没有任何哲学家关注这一重要的发展，更不用说整合这一发展的各个阶段及各种因素以求新的认 识和发展。”成中英：《“德”“法”互补：一个儒家—康德式的反思（上）》，《齐鲁学刊》2009年第3期。是论对当 下通说有拨乱反正之效。不过成先生在文中对中西方的若干关键概念，特别是“德”做了平行化的对应，这便 使孟子独特的“人道”未能得到彰显，而被固着于以个体为单位的人域关系之中。 [2]　孟子所谈的“人”与“人道”，非日常所言之个人、人类及“人道主义”之义。简言之，“人”乃作为世界本体 之特殊分疏、显化，其特殊性在于具有对本体（即道）的自觉并能寻求主动返道的存在者。“人道”，乃是人基 于对道的自觉而主动参与向道还原的状态。 [3]　黎红雷以为：“把‘仁’诉之于人心，发之为人性，化之为‘仁德’，用之为‘仁政’，依此而逐步展开出‘心性 天合一’的本体论、‘存心养性’的伦理论和‘仁心仁政’的管理论。”黎红雷：《本体· 伦理 · 管理——孟子哲学 结构新探》，《中国哲学史》1998年第2期。此说对“仁政”在孟子学理中的定位颇为准确。 · 82 · • • 法史钩沉 规矩 致治 成人 一、孟子的旨归与双重困境 （一）孟子的旨归 1.　概说“成人” 孟子之学不算博大，然至为精深。所论自人之良知、良能发始，由四端而渐为扩充，以达至仁政、王道。 其终极旨归，若以一言蔽之，可谓之“成人”。 《孟子》一书中所谈的人有三种用法：其一是作为个体的人，如“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梁 惠王下》）之人。其二是众人之人，多指称某一群体，如“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梁惠王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