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诗中对生命意义与价值的终极探索.pdf

第五章 蘇軾詩中對生命意義與價值的終極探索 關於人類對自我生命的高級探索，當代日本佛學大師阿部正雄曾有一段相當 精闢的說法： 無論是現在和過去，西方和東方，人都不滿足於僅僅生活在當下的現實 中，僅僅生活在感官現象中，僅僅生活在今世。他在一朵鮮花的繽紛落英 中，感受到永恆的美。他仰望頭上的燦爛星空，意識到普遍的規律。他察 覺到自己和他人的邪惡，尋覓著人的理想狀態。面臨著終歸一死的人生， 他渴望著不朽世界的出現。這些都是植根於人性中的思想情感。人心注定 不得安寧：它要探求有形世界背後的無形世界，探求種種現象根基上的規 律，探求種種事件背後的意義，探求在現實彼岸的理想。這種永無窮盡的 探求源於人的一種基本需求：正因為他生活在今世，他亟欲探求某種超世 的東西；正因為他身處個別現象中，他亟欲探求某種普遍的東西；正因為 他體驗到生死的無窮變化，他亟欲探求某種永恆不變的東西。……因此， 現實與理念、內在與超越、個別與普遍、暫時與永恆之間的對峙和緊張， 不斷出現於人的生存中，永遠使人生本身成為問題。……正因為這樣，人 1 類不得不意識到自身就是一個問題──這就是人的命運和實質所在。 人類生存在現象當中，雖然具有理性能力，能藉此處理經驗世界裡發生的大多數 事物，然而，人並非僅存在於經驗世界之中，面對生死與永恆這種超乎形下的各 2 種現象，自然會激發較高層次的精神需求（或可稱之為「超理性智慧」） ，希望 經由生死、永恆等抽象領域的探索，求得現世生命的依歸，而這也就是人類之所 以有別於萬物最關鍵的一點：即追求一個無條件、萬物賴以成立的根源及價值3 。 1 【日】阿部正雄：《禪與西方思想》（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頁99—100 。 2 人類的精神層次並非單一，而是有次第且十分豐富的。相關論文請參考馬斯洛（Maslow Abraham Harold ，1908－1970）「需求層次理論」，詳見本文第一章。或可參考【美】弗蘭克‧G ‧戈布爾 著，呂明、陳紅雯譯： 《第三思潮：馬斯洛心理學》（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 ），第四章「基 本需要理論」。 3 王路平：《大乘佛學與終極關懷》（成都：巴蜀書社，2001 ），頁331—333 。 170 蘇軾詩中的生命觀照 這便是所謂的「終極關懷」。王路平在研究中將之定義為「上求下化如何可 能的終極目的和終極過程」、「是一種實際地展開著的生命智慧，是一種生命存在 展現的終極境界」4 。自我發展與實踐的需求原本就是人類所固有的，受到內心 驅力的指引，個體通常必須盡全力投入某些事物，藉以證明自我的存在價值，而 類似的過程，即是馬斯洛所謂的自我實現，具有哲學上的意義。然而，按照心理 學上自我概念發展邏輯歷程，一個人在達到高層次的生命境界之前，他首先必須 是個成功整合的個體，能夠完整地自我認知、自我成長，最終才能自我實現。因 此，本文探測蘇軾對生命的終極叩問，也須以詩人的自我認知為基礎，隨著個體 形塑自我面貌的過程，表露其價值體系的建造；在明白了蘇軾畢生最看重的價值 落點之後，才能進入「終極關懷」的領域，進而揭櫫生命意義之所在。 第一節 蘇軾文化人格的形成與內涵 一個業已社會化的個體，其人格構成必然和剛出生的嬰孩不同。這是由於人 們在成長的歷程中，受到來自環境的影響與塑造，使得個體意識永遠處於變動之 中。若以心理學的自我構成程序，一個人首先要知道「我是誰」（「自我」），其後 方能抉擇「我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即「理想我」），進而理解自我之外的人、 物、大自然，既對世界倫理有所觀照，同時也反饋自身，明白自我在世界當中的 定位（此即「世界觀」），由此構成一個完整的自我人格。 上述的分析模式，或許能提供我們對於蘇軾生命觀照的分析與理解：首先透 過詩人的自我認知，理解他對「自我」特質的描繪，緊接著再進入生命價值的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