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感受着你的存在与不存在.PDF

16 2014年6月14日 星期六 责编 刘莉 视觉 谢泰春 责校 梁克虎 慢读·写给父亲 一直感受着你的存在与不存在 爸： 这信我拖延了很久。截稿日一天一天逼近，我每天早上起床都想起来是要写这么一封信的，而我却总是每天都 在藉词推托，找许多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填满日子，把写信的念头压下去。压下去。压下去。 昨天晚上入睡以前，我如常合掌祈祷。我在祷告中提起你，我说上帝，请给我勇气，让我回过头去坦然面对你， 面对回忆。 你去世好几年了。记得那时我接了姐姐打来的长途电话，便坐在房子的梯阶上，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涕零如 雨。彼时我在英国，很远很远，我以为即便死了，你的灵魂也无法企及。但你其实是来过的，我坐在那梯阶上，想起 黎紫书 不久前的一个晚上你走入我梦里，穿着年轻时俊美的皮嚢，熨烫得很好的衬衫西裤，上了发蜡，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 本 名 林 宝 玲 。 苟，浅影似的浮现在暴烈的阳光下。我在梦里多么惊讶，啊是你，快四十年的父女了，你从不曾来入梦，怎么你来了。 1995年以一篇《把她写 进小说里》获马来西亚 梦总是个无嘈音的世界。在光天白日的静寂街头，我向你走过去，走过去了你就与不知什么时候冒现的 “文学奥斯卡”——花踪 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在说话。我静静地站在你们之间，听你对他说起我，并向他展示手上拿着的一本书，说“看 文学奖马华小说首奖， 到这名字吗？那是我女儿。这书是我女儿写的。” 此后连续多届获奖，是 花踪文学奖设立以来获 我意识到在那梦里，我是不被看见的，宛如幽魂，或一些飘浮起来聚合不了的尘埃。我在你们之间，听到你说 奖最多的作家；在中国 大陆、台湾、香港亦屡获 “我女儿，她很久没有来看我了，可是我会原谅她的，我会原谅她。” 大奖。代表作品《野菩 “我会原谅她”在梦境里重复回荡，像是回音的效果，又像是你在絮絮念叨。 萨》、《告别的年代》等， 它无意中破解了一个恶咒。 其中《告别的年代》入围 我在那梦里逸散，回到暗黑的现实，坐在被窝里不断拭泪。我该晓得那是个预兆，蓬莱此去无多路，你终是漂洋 2012年红楼梦奖。 过海来过的，在我们相继化作尘烟以前，告诉我宽恕。 而在远处，隔着岛与岛，海与海，你在家中的小房间里孤独而漫长地死去。姐姐说，死的那一天早上，你对母亲 说了话，试图与她和好。你把话说白， “我要怎样做，你才可以原谅我？”姐说妈不发一言，径自推着脚踏车出门。 在我后来反复的想像中，你们在这情景里都很年轻，母亲身段美好，还梳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种蓬蓬的发型。傍 晚时她想起一整天没见你走出房门，着姐去探看，才发现你已无鼻息，拨也不动，赌气似的僵持在死亡的形状里。 那时你们都老了，头发灰白，形体垮塌下来。 我只能在想像中看见这一切，而我从小就是一个敏感脆弱，安静而富于想像力的孩子。这些都由姐姐口述，事 已经年，母亲倒是一句也不曾提起。她的不提起非因释怀，也不是忘却，而只是抹杀。她没有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