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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战游萤 章熙建 战争，是生与死、血与火的交融与对决。胜负与生死，或归于瞬息万变间的将帅决策，抑或属于上苍的慨然眷顾。曾经战火洗礼的战友看似淡然的战事叙述，让我倏然陷入触及灵魂的沉思。 ——题记 那是军校毕业典礼的前夜，我和战友盘坐在校园柔软的草坪上。战友个头中等却长得精壮孔武，嘴角时常流露一丝令人折服的自信与坚毅。尤其引人歆羡的是，战友入校前参战失去右臂却立下殊功，成为享誉全军的独臂英雄。此番分离虽不属生离死别，但毕竟同窗数载情谊真挚，让我内心总觉挥不去一丝沉沉的酸涩。 静默半晌，我扯出一个话题，跟战友聊起当年那场边陲血战，就在生命如临危崖的时刻，留给他心灵最深刻最痛楚的记忆抑或创痕。战友沉思良久，忽然仰望星空，缓缓地吐出两个让我始料未及的字——游萤！ 出 击 战友上世纪1980年代曾赴南疆边陲参战。当时是步兵排长，那个月黑风高的仲夏子夜，战友奉命带领一个加强排到331高地接防。从团前指营地到接防阵地，直线距离只有6公里，但地图上标注着一条河谷，两座高山。 除却这些自然的地形障碍外，穿插路上还有哪些难以预测的艰难险阻，则已是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战友心头却是烛火洞明，那就是即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毋须解释，这就是军人不二的使命担当。 走出野战帐篷时，高个瘦癯的团参谋长突然追出来，用力紧握了一下战友的手，目光炯炯地盯着战友叮嘱了一句：“这趟出击生死难卜，遭遇阻击不要恋战，赶紧回撤。我等着你们回来！” 首长的嘱咐说得平静，但排长心底却顿时升起一丝浓浓暖流，霎时觉得眼角瞬间突然湿润了。但临阵落泪显然有悖军人本色，战友很快被这种意识拽回了理智，举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低沉但笃定地回答：“是！” 临近黄昏，天边残阳如血，绛红的光芒刺透浮云，把半片苍穹点染得赤艳炫目，连葱翠的山峦也被涂染得似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而显得出奇的诡谲。指导员作完简短的战前动员，连长下达出发命令。战友伫立在队列前，目光如炬地打荷枪实弹的38名战士脸上依次扫过，就在那一刻，战友的目光瞥了一眼血色洇漫的天幕，嘴角咧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强咽了回去。 瞬间，加强排旋风一般离开营地，6匹矮壮的南方枣红马驮着弹药和给养，马蹄裹了帆布，马嘴上了笼箍，那就是要噤声。换句军语表述，这趟出击就是一次秘密夜间穿插。 从营地到第一座高山，约有两公里的丘陵地带，加强排以强行军的速度快速穿过。夜幕刚刚降临，战友率领他的战士就已攀上了高山的半腰，虽然山高林密，但借着皎洁的月光，加强排循着象群践踏出的荆棘小道攀援，无声而艰难地向目的地进发。两个时辰后，队伍悄然无声地从两峰间的马鞍部进入了山谷。 远在半山腰时，战友就隐隐听到叮咚作响的溪流声。待到溪流畔，借着月光看去，下山路口正对着一个十多米高的瀑布口，河面约有两丈宽，山风卷起瀑布水花溅落脸上，清凉爽人。伫立瀑布口，战友突然电光石火地想到，倘若不是战争掠扰，这儿或许是一个绝妙的旅游漂流点哩！但毕竟是处在战争状态，这缕奇思妙想只如山风一掠而过，仅给心底留下一抹浅浅的伤感。战友不假思索地砍了截树枝，沿着瀑布口向上流走了近百米，数次下河探测水深，最终选择了一个齐腰深的平缓河段涉水渡河。 蹚过河溪，伫立山下，回望已征服的山峦和河谷，战友心底陡然升起初战告捷的喜悦。甩在身后的高山远比将要攀越的山峦高出许多。再看前面的大山，战友心底倏然又有了一丝沉重。出发前参谋长带他仔细研究了地形图，横亘在团前指与331高地之间的两座山峦，总体上呈北高南险的布局。换句话说，已翻越的一座山峦高耸而平缓，而等待征服的山峰则低矮却陡峭。 报话员在用电台轻声向前指报告行军方位。许是心灵感应，战友眼前霎时浮现一个熟悉的场景，浓眉紧蹙的参谋长正伏在作战地图上，用红铅笔标画加强排的行军推进图。就在箭头落向第二座山峦时，首长直起身，右手拈着的铅笔习惯性地轻轻敲击左手拇指的指甲盖。清脆的节奏中，参谋长嘴角抿出一丝笑意。 稍作休整后，加强排再次投入未完成的旅程。因为山高路陡，这次没再让6匹枣红马同行，而战马驮负的物资则按既定方案悉数转移到战士们肩上。似乎心有灵犀，6匹松缰的战马并没有循道踅返营地，而是静静地卧在山坡下，眷恋的目光紧黏着渐渐远去的战友，宛如在用无声的语言诉说着心声：等候归来，不见不散！ 攀山，意味着就此进入敌我犬牙交错的地域。战友显得格外谨慎，低声命令所有战士检查枪支保险，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打亮手电或发出声响。身处鬼域险境，加强排几乎人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踮着脚如履薄冰地在密林中蜿蜒穿梭。约摸一个时辰的潜行，终于看到头顶闪现一线微弱亮光，而朦胧月色辉映中，横亘山顶的是一堆阴森黢黑的庞然巨物。战友知道，那是一座盘踞山巅的峭岩绝壁，也是这次穿插出击必须征服的最后障碍。此刻，四周死般寂静，但战友心底犹存惊悸，因为半小时前，一个战士在行进中失足